名字
深秋时节,明扬高中的家属院内,林立两旁的梧桐古树黄了一片。
老式的步梯小区,总共六层,知秋握着梵祝的手,通过他手中生出的清风,两人飞上了顶楼的阳台。
他们穿过生锈的铁质栏杆,降落在焦枯的落叶中央。
“咔嚓,咔嚓。”
“知秋,你在做什么?”
知秋侧过头,冲梵祝扬起一个充满童真的朗笑,说:“我在模拟小时候最爱听的踩树叶的声音。”
梵祝垂眼,盯着她落在枯叶上的透明脚丫。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呀。”
他回过神,抬眼发现知秋已经站在门内,正向他招手。
他迈步,穿过面前敞开着的一个缝隙的玻璃门。
午后的秋日阳光,微薄地透进厅堂,落到铺满屋内整洁的白色瓷砖,斜斜地映出旧式木质柜上,方形黑盒的影子。
梵祝立在发出声响的黑盒前方,入神的眼珠跟随里面的五彩小人四处移动。
知秋从旁侧探过头,好奇道:“你难道没看过动画片儿?”
梵祝头一次没有将视线挪向她,只是摇摇头,问:“这是什么?”
知秋来了兴致,她在胸前抄起手,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模样,“这叫彩色电视机,想当年,我可是院儿里唯一一个每天都能看动画片儿的人。”
“怎么样,好看吧?”她说完,还十分得意地用手肘碰了碰梵祝的胳膊。
梵祝眨了眨眼,忽然侧过头来,颇为认真地注视了她半晌,说:“知秋,没有你好看。”
她挂在嘴角的笑容一僵,余光瞟到屏幕中,正扛着钉耙大战妖魔的猪八戒身上。
“呵呵……”笑声比自己的脑子跑得快,她伸出两根手指撑起自己耷拉的嘴角,不失礼貌道:“谢谢。”
“哗——哗——”
知秋刚转身,隔壁房间忽地传来纸张被风吹动,将翻未翻的声响。
她在原地顿了会儿,才下定决心,提步走了进去。
屋内窗户大开,拂动垂在墙边素白的纱帘,穿透它的暖黄光线,正好打在放于褐色木质桌上的一本书页中间。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她跟随文字的指尖,透过墨迹,从轻启的口齿中,小声念诵。
梵祝走到她身侧,耳边忽听得一连串“喀哒哒哒”的滚落声。
“阿公的墨笔!”
猛然,知秋一声惊呼,他下意识跟随她迅疾躬下的腰身,用掌心悬停的风接住了穿过她手掌的细长物体。
“呼……”她松了口气,示意梵祝将它挪到台面的笔架上。
梵祝照做,随即转回身,问:“知秋,你刚刚念的是什么?”
她再次将目光挪到翻开的书页上,语气淡淡的回道:“一首唐诗。”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什么是诗?”
她拧眉思索,想了很久,“就是用文字,把你喜欢的东西表达出来吧……”
“什么是喜欢?”
知秋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懒得和他闲扯,索性搪塞道:“喜欢就是写诗呗。”
梵祝停止了追问,她转身越过书桌,面向背后放满书册的六层木架。
从下往上数,最矮的第一层,整齐排列着图画众多的绘本;第二层,是一套注音版的寓言故事;第三层,前半段是名著,后半段是各年级的教材;第四层,类目开始增多,史学、诗歌、散文;第五层,未经翻译的外国文学、哲学……
知秋透明的指尖,停在第六层书架上。
小时候,她常和阿公撒娇,“阿公,小知秋想学,可是小知秋腿疼,站不直,只能拿到最底下的漫画书。”
每当这时,阿公总蜷起一根食指,轻轻地剐她鼻子,“没关系,等小知秋长大了,长高了,就能拿到阿公为她准备的图书,认真学习了。”
她歪过头,寻找记忆中木架的侧面,一个个细微的刀刻横线。
对她来说,每年生日最有仪式感的时刻,不是吹蛋糕上的数字蜡烛,也不是切蛋糕,而是被阿公带到书架旁,头顶放上一条平直的标尺。
“哎哟,小知秋又长高啦。”阿公做完标记,就会取下衣领处挂着的老花镜,仔细对比去年刻下的横线。
然后蹲下身,轻言细语地和她说:“今年能拿到第二层的图书了,可不许只看第一层了噢!”
梵祝倚在窗框旁,看知秋的小脑袋晃到左边,又晃回前面,手指停在密密麻麻的方形旁,一动未动,便唤了她一声,“知秋?”
“是书。”知秋转过头,快速答道,又在发现梵祝预备张嘴时,立马瞟了几眼文字,再次快速回答:“《金刚经》、《地藏经》、《无量寿经》……”
她知道他的问题,无非两句话,这是什么,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