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彼端（43）

园艺协会的驻地位于杜城的第五分区河道区。弗洛尔并不确定该区是因何而得名为此，因为显而易见的是，并没有任何河流流经这座城市。

更确切地说，谜光公国的首都杜尔歌林德是一座建立在杜尔菈山之上的城市。数百年来，围绕着杜尔菈山庞大却并无异峰突起的山体，城市渐渐生长、扩张，直至将整座大山都默转潜移地融入了它的躯体之内。从钟塔区到白牛区再到河道区，地势逐渐升高，道路的坡度也逐渐增加。进入河道区后的大多数时候，由潘利驾驶的汽车都在持续地爬坡。不仅如此，出于顺应地势，尽可能地减缓道路坡度的考虑,城市的这个区域的道路修得弯弯曲曲，七拐八绕；街道两旁的建筑分布得也比钟塔区或白牛区更为拥挤无序，让弗洛尔总有一种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迷宫一般的感觉。

在成为钟塔区维序分局的雇员之前，弗洛尔也曾经来过这儿一回。那是在她刚刚来到杜尔歌林德这座城市的时候。彼时，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乘坐有着固定行驶路线的双层观光马车游览了整座城市。那时她就觉得，比起“河道区”这个名字，将城市的这个区域称为“迷路区”显然更为恰当。不过，除了她之外，车上的另外两人似乎都对他们正在往哪儿去心中有数。

在此之前，潘利并没有去过杜城的园艺协会。但在林兹给出了准确的指示“就在遗忘大道上”之后 ，潘利便表示他大概知道该将汽车往哪个方向开。而时不时地，林兹会指示他在哪个路口应该左拐或是右拐，说这样可以让他们抄点近路。弗洛尔其实有点怀疑他是否已经背下了整座城市的地图——这的确像是这位双剑巡卫长大人干得出来的事。

遗忘大道所在的位置其实已经相当靠近至少三分之二有着贵族头衔的富人们居住的启明区了。因此，矗立在这条足有白牛区的尖楔大道的两倍宽的街道两旁的房屋与房屋之间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再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他们抵达园艺协会的时间是上午八点零五分。汽车驶上并没有多少积雪的遗忘大道，又行驶了大约五六分钟后，一座目测比钟塔区的维序分局要大上一倍、有着高大的尖塔式主楼与一圈如枝蔓环绕大树树干一般环绕着主楼的副楼的灰绿色建筑就出现在了弗洛尔的眼前。

尽管园艺协会只是一个半行业公会性质的机构，它的驻地在弗洛尔看来仍然像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堡垒。走进协会的大门后，她很快就知道了林兹要带上一张搜查手令的原因。

最开始，林兹向园艺协会的执行秘书长布伦尼先生——一个穿着一身领口带刺绣的墨绿色长袍，戴一副带链条的灰色眼镜的中年男子表明了来意，出示了带有鸟翎与双剑图案的维序局身份徽章。盯着那枚徽章看了几秒，眨了眨眼睛后，布伦尼先生竟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抱歉，巡卫长，如果这只是一次与维序局的案件调查无关的非正式问询的话，根据公会保护令的补充条款，我有权拒绝向你们透露此类与协会成员的个人财产有关的讯息。”

弗洛尔对“公会保护令”并非毫无了解。客观来说，它属于联盟律法中的一条。尽管大联盟的律法在南境的大地上早已形同虚设；到了如今，各行省、公国、自治领与独立城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只遵循由自己制定的那一套律法。

而公会保护令的所谓“补充条款”——按布伦尼先生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对保护令本身做了律法意义上的扩大解释，使它的保护效力也延伸到了如园艺协会这样的并不算是行业公会的机构上。而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林兹收起了维序局的徽章，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搜查手令。

“事实上，布伦尼先生，我持有对贵协会的搜查手令。如果有必要的话，作为双剑巡卫长，我有权要求河道区的维序分局派人过来协助我的行动，进行一次足够全面的搜查，直到找到我想要找到的东西为止。贵协会所在的这幢大楼将会被封锁……嗯，至少五天。到那时，人们将会想知道在这儿发生了什么，譬如说在贵协会中有成员试图隐藏案件证据，包庇一桩谋杀案的嫌疑人。我猜这会对贵协会的声誉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影响。先生，你觉得在得知此事后，贵协会的成员和赞助人们都会有些什么反应？”林兹平静地说道，表现得就像是他真能调人过来封锁整幢大楼一样。

弗洛尔知道林兹手中的搜查手令效力存疑，但布伦尼先生可不知道这点。“如果我是你的话，布伦尼先生，我不会让这件事走到那一步。”她上前了一步，适时地补充道，脸上流露出了一种仿佛正与布伦尼站在同一立场一般的表情。

她看见布伦尼先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动摇的神色。在眯起眼睛，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那张搜查手令上面的内容后，杜城园艺协会的执行秘书极不情愿地松了口：“没有这个必要，巡卫长。我会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名单。”

他从那张双面雕花的真皮座椅上站起了身，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而后又补充道：“但话说在前头，我不能让你将那一整本记录簿带走，也不会向维序局正式提交任何能够作为所谓的‘调查证据’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