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彼端（37）

在了远处的一块菱形墓碑上，摇动翅膀，用叫声呼唤着它的同伴。当她和林兹走到距那块墓碑仅有几步远的地方时，第二只乌鸦在前一只乌鸦的身旁落了下来。它们昂着脖颈并排立着，一动不动，用两双漆黑发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丝毫没有害怕人类的迹象，让弗洛尔觉得有点反常。

走在她前方的林兹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弯下了腰，用戴着厚重的皮革手套的手抓起了一把雪，五指紧握，将那把雪攥成了一团雪球，而后将它朝那两只乌鸦的方向丢了过去。他成功地将那两只乌鸦吓了一跳，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天空，很快就变成了两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了灰色的云层之中。

“你看见它们了吗，弗洛尔？”一边拍掉手套上残留的雪，林兹一边回头问她。这个问题顿时让弗洛尔皱起了眉头。“你说那两只乌鸦？我当然看见了。”弗洛尔说，再次朝那块菱形墓碑的方向望了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它们并不只是乌鸦。”林兹纠正道，重又转过了头，向前迈开了脚步，“你刚才看见的其实是只存在于‘另一边’的影子，一般会以乌鸦的面貌出现。由于作为‘猎物’的我们本身已经与‘另一边’建立起了一定的联系，这些影子偶尔便会被我们吸引过来。不知为何，‘迷雾’铭文无法阻止它们察觉我们的存在。但相对于那些真正的捕猎者而言，它们几乎是无害的。”

“它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感到了不安。”弗洛尔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感受，“那种眼神就像……它们是在为谁——或是为什么东西监视我们一样。”

“是有这个可能。毕竟，‘另一边’总是会给像我们这样幸运的凡人许多惊喜。”林兹说这话时的语气告诉弗洛尔，他并没有对此事太过在意。受他的态度影响，弗洛尔很快就将这个在墓园中遇到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缇娜·马尔柯姆夫人的葬礼在落叶园公墓的西北角举行。弗洛尔和林兹抵达葬礼举行地点时，悼念仪式恰好刚刚开始。

这是一场谜光式葬礼，围绕着死者的灵柩，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站成了一个圆圈。三名身披缀满白色羽毛的斗篷、用金色布条蒙着双眼，来自葬仪公会的唱挽歌者手拉着手，一边唱着哀悼之歌，一边跟随着歌曲的旋律摇晃着身体。

按照谜光习俗，他们一共会唱三支歌；第一支歌会讲述逝者的生平经历，第二支歌会传达亲朋好友对其人的思念，第三支歌则是用泛南境语唱出的送行之歌。在这三支歌唱完之后，三名唱挽歌者中的一人解下了原本蒙住自己双眼的金色布条，用双手捧着它，走向了死者的灵柩。将那段金色布条放到了死去的马尔柯姆夫人的脸上，盖住了她闭合的双眼，然后和他的同伴们一起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则是死者的亲朋好友们向其人致以悼词的环节。弗洛尔看着一名衣领上佩戴着黄铜徽章的木工公会成员抓着文森特·马尔柯姆的手臂，将他拉到了死去妻子的棺木之前，试图让他说几句话。但马尔柯姆先生只是低垂着脑袋，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对周遭的事物全无察觉。

“可怜的人。”弗洛尔喃喃道，呼出了一口白色的冷气。由于除了精神状况明显欠佳的丈夫之外，死者似乎并无其他亲人，在两名木工公会成员与马尔柯姆家的一位邻居简短地赞扬了一下死者生前的良好品行——尽管他们对缇娜·马尔柯姆本人知之甚少——之后，致悼词的环节就草草结束了，下一个环节便是将死者的灵柩移入一旁的坟墓之中。

在葬仪公会的人为马尔柯姆夫人合上棺盖的时候，弗洛尔眼角的余光忽然在附近的一棵榉树的后方注意到了一个不知在何时出现，似乎并不打算加入正在参加葬礼的人群的人影。那人有着一头足够显眼的金发。

“他来了。”弗洛尔轻声说道，碰了碰正带着一种颇为专注而严肃的神情注视着葬礼仪式的林兹的手臂。

“等这场葬礼结束，我们再去找他。”林兹用和她一样轻微的声音回道。死者的灵柩被放入坟墓后，唱挽歌者们绕着敞开的坟墓沿逆时针方向转了三圈，再度唱了一遍送行之歌，葬礼仪式便就此告终了。葬仪公会的人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铁锹，开始铲土填入坟墓。雪和着泥土落向了缇娜·马尔柯姆的棺木。

“愿她安息。”弗洛尔听见一个站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的木工公会成员低声说道。她却忍不住去想，缇娜·马尔柯姆的灵魂大概已经沦为了某种在阴影之中窥伺尘世的邪灵或怪物的一顿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