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心惑(一)
天光乍明,倏尔为霜雪所覆的小城镀上一道暖色。
牙山城平阳道边的小茶摊上,两位修士正歪坐其间。
他们自距此三千里开外的「跹云派」而来,为的是给「十方神宗」的星玄仙尊吊丧。
十日前,众仙门合力,对魔域发起总攻,挑起了一场持续不过七日的“仙魔战”。
在这场“仙魔战”中,虽各门各派皆有伤亡,但此番却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胜仗。
在不波及人间前提下,捣毁了大小魔域三十二处,成功诛杀的魔怪妖邪更是能以千计数,古往今来,鲜少能有此功绩。
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役,乃是星玄仙尊孤身入伏魔渊伏魔。
当时的伏魔渊,且不说有魔众上百,更有五方魔君中的三位坐镇。
无人见星玄仙尊如何桃木抚袖斩诸魔,众仙家只知他身死功成,在重重包围下,以一当三,凭一己之力,给这浩浩荡荡的仙魔战写下了终章。
因其功绩,众仙门或掌门、长老亲临,或派遣弟子远行,前往「十方神宗」悼念,以示尊敬。
但「跹云派」的这两位修士这一趟走得并不赶巧。
他们寅时御剑抵达牙山城,值宵禁,城门不开,往回走又没个好的落脚地,只能杵在城外干等。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等到差役打着呵欠将城门打开。甫一进城,找到了在这家清早就张罗生意的茶摊,小歇上一二。
其中稍年幼的修士名叫甘朋义。
他一口闷了整碗茶汤,茶水滚过干涩的咽喉,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些,道:“师兄,十方神宗真的再往北御剑半日就能到?你可别再诓我了!”
甘朋义口中的师兄,是坐在他对面的孟昭。
“真的,没诓你。”
孟昭瞄了眼自家师弟这一脸的不悦与疲惫,有些无奈。
他们「跹云派」不过是个立派仅三代的小门小户,开罪不起号称“第一玄门”的「十方神宗」。
一路上他没少唠叨,说师父既然派你我吊丧,代表的就是「跹云派」的态度,该有的哀情得端正出来,不能失了礼数。
奈何师弟年幼身娇,受不了千里赶赴的累,原本留存的一心崇敬早就被埋怨给取代个干净。
孟昭饮了口茶,思量着师弟那要“览阅天下美人”的平生志,决定投其所好,开口道:“说起来,其实师兄我有幸看清过星玄仙尊的真貌。”
“什么时候的事?长什么样?”甘朋义还真立即被挑起了兴趣。
「十方神宗」身为“玄门”,里头的弟子几乎都喜欢故弄玄虚,加之涉天机者最易招惹是非,为了保持神秘,减少麻烦,每每出门在外,他们总会在自己脸上施「忘容咒」。
仅有修为比他们高的人,才能看清其真貌。
能比星玄仙尊修为还高的人,数不满半只手。
孟昭作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外人,能得到机会见到星玄仙尊的真貌,属实是件稀罕事。
孟昭:“五年前,师父带我去过一次十方神宗,我远远地看见了。”
那时他随师父一同去拜会「十方神宗」的宗主代舟,意图攀扯攀扯关系。
还没能走到人宗主所在的大殿,就见他老人家突然指着前方一里远,神情极为兴奋地说:“徒儿你看,那位道子正是星玄仙尊,许听澜。”
孟昭顺着话抬头望去,霎时只觉心神俱震。
长廊暗夜烛灯中,入目之人皎同朗月,明似星辰,浑然一身端正清直,又分分寸寸都如精雕细琢,恍惚遗世真仙孑然独立,洗然无尘,凝出一种生人不敢随意靠近的清肃之气。
当时星玄仙尊前头还站着位少年。
看样子尚未及冠,只观背影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灵动劲。
孟昭离得远,又不敢随意靠近,故而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却见少年很是开朗活跃地伸手一抬一放,胆大包天地在德高望重的仙尊发上,安了顶凌霄花环。
遗世真仙头上顶个丑不拉几的花环,令孟昭觉得分外怪异违和,他下意识皱了眉,但许听澜本人却对此并无知觉。
他面上无甚波澜,唇齿张合,似乎只说了句“走吧”,好像那少年给他戴了就戴了,半点呵斥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把花环摘下。
孟昭无从知晓,这到底是星玄仙尊对自身形象的淡薄,还是对少年的纵容。
他并未细说花环的事,免得在师弟心中给真仙掺入尘俗意,只挑了最为惊艳的头一眼:“剑眉星眸,一身凛然潇洒气,但细看模样却很精致,完全配得上传言所说的‘万代千秋,未有一人能及’。”
“得多好看才配这种评价啊。”
甘朋义艳羡地应声。实在无法通过只言片语来勾勒出一个具体的形象。
可惜,这辈子无缘见上了。
他长吁短叹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