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娀
他自顾笑了起来,细细观察着楚弃厄的一举一动,从眉眼扫过顺着肩膀扫下去。
待看完楚弃厄身上的伤口,师灵衣才端起一副教皇的作派。
转身,面向有娀国的民众,他高举权杖扫视周围所有人。
他说:“外乡人,杀祭司,辱有娀,应赐——”
拖长尾音,师灵衣嘴角扬起笑,眼尾撇过站在一边的何羽桃,他回头与楚弃厄对视,薄唇一碰。
“祭。”
他要死,师灵衣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活下去。
此话一落,民众无一不赞同,他们对教皇做的所有决定,只有同意没有反对。
“天佑有娀。”
单手贴于胸口,齐声高喊。
月亮的光愈发照亮祭司台,楚弃厄被绑在木架上,忽而觉得可笑。
指尖朝师灵衣勾了勾,楚弃厄直视埃达。
他眼见埃达迟疑了一瞬后走向了自己,弯腰将耳朵靠近。
“有娀国所有失踪的孩子,都是我杀的。”楚弃厄的语气虽然有些虚弱,但不至于讲不出话。
师灵衣指尖一滞,瞬间反应过来楚弃厄想做什么,但他来不及阻止。
“有娀所有失踪的孩子,都死在我手中,我,就是来杀你们的。”
声音不算有力,楚弃厄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位,颇具压迫感。
纵使他被绑在十字架上。
他需要这里所有人都听清楚,他,楚弃厄,不止杀了阿诺娜,还杀了那些孩子。
他是有娀的罪人,是万恶不赦的罪人,是堕进地狱岩浆魂飞魄散的罪人。
现场在楚弃厄说完后,如死一般寂静。
几秒后,有人高喊:“杀了他!”
“杀了他!”
为有娀无辜死去的阿诺娜和孩子报仇!
愤怒总是容易被牵动,一触即发。师灵衣凝望面前的楚弃厄,眸子里满是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再动身,或者说他也在见证楚弃厄的自我死亡行为。
谎言总比诚实迅速,也比真相真实。
楚弃厄是递刀人,他们是刽子手,杀的是楚弃厄自己。
在人群中,楚弃厄看见了特图司背着那把弓箭,小小的,安静的,不言不语站在一旁。
她好似看穿了楚弃厄,冷漠地凝视楚弃厄,如同凝视一个过路人一般。
眉间一抹鲜血象征着阿诺娜的存在,她还那么小,她仍旧那么小。
“阿诺娜不喜欢他。”她说。
楚弃厄双眼微微眯起,审视面前的小孩儿。
脆生的话语落在滚烫的叫嚷声中犹如一泼凉水浇得人瞬间失语。
这是他们的新祭司,阿诺娜亲自替她点上的祭司血。
在众人凝视下,特图司一步步往前走,“我以有娀的旨意诅咒你,在月亮降临时刻,你将痛不欲生。”
楚弃厄看着特图司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心口泛起一阵空,像是迅速坠进深渊。眼前那抹鲜血在他眼中幻化成了花,如同他额头上一样的花,绽放,妖冶。
就好似,她便是自己,她就是楚弃厄。
褐色卷发,风信子,老鹰纹身,长袍。
楚弃厄脑中骤然听见一道声音,不是自己的,是他从未听过的男人声音。
——在楚家祭坛上出生的弃婴,是楚家最后的祭品。
楚家……
一瞬间的头痛欲裂,楚弃厄手腕的纹身冷不丁烫进他骨头缝中,疼得站不住脚。
“看呐,他真的感觉很难受哎。”
“圆月,是圆月!”
“月亮离我们好近,月亮真的降临了!”
师灵衣抬头去看,月亮比起之前大了至少一倍,他又将视线转向楚弃厄身上。
身旁传来何羽桃小声的说话声,“诅咒……灵验了?”
神色一凝,师灵衣正要开口就听见楚弃厄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竟然生生挣脱了全部束缚。
因为疼痛跪在地上,血液顺着手腕往下流,滴在祭司台上。
一滴……两滴……
指节屈起,指甲发白。
许久过后,他才抬头与师灵衣对视。
“楚家,和这里,什么关系。“
他问埃达。
师灵衣鲜少在楚弃厄脸上看见迫切的神情,他很想解释。
师灵衣只能站在那,与跪在地上的楚弃厄对视着。
袍子随风飘动,忽然,楚弃厄抓住他的袍角,他又说:“告诉我。”
师灵衣蹲下,与楚弃厄平视,“你只姓楚,仅此而已。”
“他根本不只是姓楚。”特图司说,转过身直面师灵衣,“教皇您忘了吗?有娀从前的祭司死在了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