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今日是会试第三场的最后一日,岐次忙到巳时才抽身出了贡院。清尘已经驾马车在门外等了好一个多时辰,他看见岐次出来跳下马车道了声侍郎。
岐次抬腿上车时掀了帘子,果然看见车上有人。
简夜离京后清尘再未驾过马车,今日忽然驾着马车来接他,一定是找他之人有要紧之事。车内有两人,一人是花妈妈,另一人他在金至赌坊里见过,是林惊魂的手下。
那人俯首道:“属下尊掌柜命,和花妈妈一道代掌赌坊之事。今日西宁帝都那边传来新消息说西宁帝亡殁,杀他的是白贵妃身边的一位女官,是陪她一道去西宁陪嫁侍女。”
花妈妈看向岐次,疑惑道:“一个宫女为何要杀西宁帝?就算是白贵妃也没理由要杀他,会不会是西宁太子……”
“不是。”岐次心中猜到了是谁,“不是他。”
花妈妈道:“泛京还没收到任何风声,但若情况属实,新帝必然是岐晹。他和侍郎水火不相容,想必根本不会深究那宫女背后之人,而是会把一切都算在东昭人头上,那两国再起狼烟是必然之事!所以侍郎不如趁早做好应对之策。”
“这消息是从那边皇宫送出来的,新帝登基用不了几日。”那人道:“西宁的意思是让主子赶快回去,趁现在东昭尚未防备,路上还能顺畅些。”
岐次的心猛得一沉,他现在不能走!他这一走,就算不是从南河港离开,简家也会被人盯上,叛国的罪名谁都背不起。
“不行!”
他心里翻腾着的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把简家拖下水!所以既要回去又不能连累简家,那走之前就必须先把两人关系撇干净!
可待到那时再想走,就算出得了泛京,想要回去也会难如登天!
互通两国的船只停在惜洲和洛城两个港口,惜洲不用说,不想拖累简家就不能从那处离开。洛城在泛京的东面,西宁在西面,项背之隔远如天地之距……再说两国若是撕毁和平盟约,还何来通两国的商船!
要是不走水路,就得绕路北上突破边陲守卫,再从北蛮之地绕回沧海。别的不说,就是第一道防线,防卫边陲的北府君,那是大昭的铜墙,是蛮人重刀都砍不破的铁壁!
那是条死路。
西边又是两国边界战火聚集地,去了也是自投罗网。
画在鹿皮上的山川河流城墙国界在岐次的脑子里拔地而起,从官道到曲折的小道……他忽然想到了一条路!
恪西和边北接壤之地是块死地,那里落着一座山,正是云岫岭!云岫岭势陡,临着恪西的那面山壁是悬崖峭壁,所以不管是边北还是恪西都不在那处设防。
岐次知道,因为他以前爬过。
“我能逃简家不能逃,所以首先得把行欢摘出去。”他想起简夜,笑了,“再有六七日他应该就能到泛京城内了,不急。”
“侍郎。”花妈妈听他这般说话,秀眉微蹙,“容属下多嘴一句,以公子的脾性,他此时若是在京内,也会立刻安排您出京。此时从淮河走,乘船就可直达西宁珠南,只要出了泛京,一切都好说。可若是再拖个一两日,别说是回西宁,就是想出泛京城都很难。”
岐次眸色幽暗深沉,他在想花妈妈最后一句话。若是两国交恶,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拿他项上人头祭恪西旌旗。他蓦地敲了下车壁,道:“你们先回去,没有我的令不可擅动。”
马车一顿,车上跳下去两人,随即调转了车头,清尘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掀了布帘,“他们说得没错,公子若是在,定会让侍郎您先离开。”
“我知道。”岐次语气沉沉的,听不出忧喜。
他就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才不能在此时离开。简家百年的祖业,要是毁在大仇得报的前夕,那比杀了行欢还要残忍。
“他不在也好,”岐次唇角微勾,“我就同他们赌一把。”
大道两旁高张灯火,昏黄的星火从帘子缝中闪进马车,跳在岐次脸上,他双手撑在膝头,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明日你去请长公主来府上一聚。”
——
宋归语在看皮影戏时打了个喷嚏。这几日城内到处都是来参考会试的学子,他出门随便走两步就能撞到一个捧着书摇头晃脑的人,整个泛京都充斥着一股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气……所以近来他都不爱出门了。
为此思无涯特地把皮影戏的艺人请到了公主府。
宋归语斜躺在须弥榻上,随便用袖子抹了一把鼻子,心道肯定是有人想他了!
想他的那这位在翌日晌午把话递到了他耳边。那会儿宋归语正在午间小憩,见来传话的是清尘,立马和他去了别院。
岐次刚从官廨回来用了午膳,他出了屋子就看见清尘带着宋归语迎面快步而来。
“我问清尘他也不搭话,什么大事不能直说?”
“是有件事。”岐次道:“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