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敌
那是柏万古的寿宴。
满城大小街道边都设了木桌,高矮方长各不一样,且都只摆了米饭馒头,看起来像是供桌。那时参加的是寿宴,简夜年龄尚小,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以为是谁家办丧事,当下觉得不吉利还嘟囔着骂了几句。
简洲敲了他的头,告诉他,“百姓供的神不是古书里的鬼神,桌上的供食是为自家人准备的,反正这些都是为了感念一个人。”
简夜记得外祖说这些话时钦佩的神情,所以他记住了这位仙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仙人,只是人,和所有人一样,是个普通人。
那些仙人挥手之间就能成的事,柏万古做起来并不容易。
孟都城和瀼河不一样,北边是边北,西边是恪西,东边又是静城,整个大昭找不出比它更烂的地方来!
纷争四起的那几年孟都真就是一座死城!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西北两边不论哪边失守,孟都都会首当其冲,根本没人能保它,也没人会保它。
大昭是思穷极死战不休稳下来的,若没有他守住边疆辽域,震慑朝堂,乱世那几年大昭就该分崩离析,盛衰兴废,化为烟土一片。
可孟都不是,它是柏万古一手撑起来的,他撑着孟都的天,在乱世中给了它生的希望,让人能在此安家。
这些都是简夜很久之后才明白的事,后来他回想起那次寿宴时,其中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但是摆满各式木桌的街道,还有通往柏府的路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他勒马时在嘶鸣声中望了一眼柏府的牌匾,进门时门口侍卫俯首问了一句,“两位公子眼生,也是来祭拜侯爷的吗?”
简夜颔首,明白了那群百姓为何去府衙门口闹事,却不来此处。
因为柏万古还在。
柏雪跪在灵堂前,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清瘦不少。
简夜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堂前的人身子僵了一瞬。
柏雪顿了少顷,转头时不经意地用袖子擦了眼角,“你能来阿爹肯定高兴。”
简夜本想安慰柏雪两句,但看她双目微肿又沉静的模样,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有些事说再多都是没用,该痛的一分都不会少。
他在灵堂前上了三柱香,又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去接了宋北倾进城,把人安顿在了府衙里。
晚些时候简夜又去了柏府,和柏雪一道跪在灵堂前。
柏雪往火盆里扔了一打纸钱,道:“阿爹上次在瀼河见过你之后,人都松快了许多,想是拜托你往后多多照拂我吧?”
她像是和简夜在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阿爹膝下就我和姐姐两个,姐姐虽远嫁泛京,但好在所托良人,日子顺遂。阿爹最放心不下的唯剩下我,韶华易逝,我早就过了婚嫁年纪,虽仍有上门提亲之人,其实看上的不过是我名字里的“柏”字。阿爹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是担忧的,怕他这一走,就独独剩我一个人。”
简夜想起上次见柏万古时两人说的话,果然知父莫若女。
“伯父心里比谁都心里,他的女儿和一般闺阁女子不一样,她是高山上不惧风雪的劲草,这样安定的日子非是你所愿。”简夜看着堂中棺木,“上次他说起你时,除了忧虑更多的是骄傲,他是以你为荣的。”
“我就这一身医术还能有几分用,妄想能为国尽份力罢了。”柏雪低下头苦笑,“府衙你已经去过了,那定是见到闹事的百姓了,他们说的有一点没错,阿爹若不是担心我日夜兼程,也不会……”
“不怪你。”
堂外寂静无声,透过窗棂的光不见了,这座宅子连火把都没多点。两人身后屋门紧闭,屋里只剩下几点烛火,在暗夜里照亮堂前人。
柏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又道:“他们说的没错,救了石谢村的百姓也没错,可是没错不代表不后悔。我跪在此处,因为有这样的念头而感到羞愧……”
“可是我没有阿爹了,行欢。”
柏雪伏下身缩成一团。
她比简夜年长两岁,在所有人面前从来都是坚硬又通情达理,这还是简夜头次觉得她和普通女子一般,脆弱地一碰就碎。
简夜抚着她轻颤的背,又听她断断续续道:“他们说我不孝,霸着阿爹不让他入土为安……是他们忘了,我还有个阿姐远在泛京。身为人子,生前不能承欢膝下已是遗憾,若是连最后一程都赶不上相送,真是要抱憾终身了。”
简夜听她絮叨着念了许久,直至柏雪意识到他赶了许久的路又在此熬了一夜,就立刻命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催着他先去休息。
简夜也不推却,除了祭奠,他确还有些事要问上一问。他这一睡再醒来天又已经暗了下来。
无眠不敢离开简夜身边太久,他当天夜里就偷偷翻进柏府,在屋顶上守了一夜。
次日午后惊魂和穆珩带着宋北倾也来了柏府,几人给柏万古烧了香,本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