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当

沈晗见高景璜又要故伎重施来给她盛汤，双手紧紧保住自己的饭碗，慌忙起身将汤勺握在手中。她捧着半碗汤汁，偏头却见高景璜仍在静静地看着她。她索性将碗放下：“殿下可是有事？”

高景璜的视线落在沈晗头上的绢带上，自袖中拿出一对花簪：“多可惜啊。”

沈晗认出这花簪来，起身认真福礼：“实在是事出突然，我本打算领了月钱就去赎回，怎么……”

高景璜虚抬手，示意她起身，看似不经意地道：“你当了多少？”

沈晗道：“二两。”

高景璜看了看这花簪工艺，虽不如上一支是纯金所制，但送到自己这里的总不会是糊弄人的东西。单看这朵朵不过米粒大小的金花缠绕，便不会只值二两。想来是掌眼时见她不知道其中价格，难怪遭人掉包成了死当重新卖出。高景璜吃惊道：“二两？真的是二两？！”

沈晗长睫扑闪两下，心道不好：“我当少了？”

高景璜想起自己买回的价钱，淡淡笑道：“二两刚好。”

沈晗见他这样怎么也不是刚好的样子，小声道：“我急着救人，许是当少了吧。”

高景璜将花簪重新交给沈晗：“你怎么不问随珠会是什么结果？”

沈晗有些抱歉地收下花簪，她想问的事已经问过，徐尘他们也从牢中释放。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懒得多费心思。花簪握在手中微微颤动：“她什么结果？”

高景璜以为她不忍自己好友的侍女受罚，柔和了眉目，细细解释道：“我只是叫人送她回去，态度太好，未免显得我过于软弱。”

在沈晗看来由高景璜送回林府两头得罪，恐怕还不如呆在高景璜府上安全。做假证的人已然受到惩罚，她心中一松：“为何将她送回去？”

高景璜轻描淡写道：“因为她是林之道家里的人，我若罚她，手未免伸得太长。林之道家规森严，回去未必轻松。”他重新拿起筷子，随口感叹林府家风道：“林遥之画可惜，是林之道偷换的原画。”

沈晗猛地望向高景璜：“什么？”

一阵风扫过轩窗，珠帘摇动清脆悦耳，帷幔垂悬泛起柔波。

高景璜撂下这重磅消息并不接下文，转而沉迷于碗碟之间。

见高景璜不再多话，沈晗只得默默低头为林遥可惜。

屋内一时静静，沈晗对着羹汤拌料摆放皆颇为讲究的一桌饭菜，学着高景璜样子吃起来。盛在何处，如何分食。兢兢业业地尝下来美味是没有尝出一点，甚至没有吃饱。直到高景璜停下筷子，她也立刻停下，不大自在的洗手漱口，心中暗暗记下规矩顺序。

高景璜换了茶具，自大腹紫砂壶中倒出清亮的茶汤，庐山云雾悠长的清香顿时弥漫在屋中：“这茶叶善舞。”他揭开盖子似要招呼沈晗去看，又遗憾道：“可惜这壶已经泡好了。”

沈晗接过茶壶，刚要倒茶，发现高景璜面前的杯子已经满上，尴尬地轻轻放下茶壶。似乎到了这府上，总和茶杯过不去，分明见到高景璜倒茶，转眼就忘了。

高景璜道：“今早御史台已将全部西洲贡品清点完毕，再没有其他可疑之件。此案名下所牵连的画院放榜一事、夜游一事，还有那幅烟雨图的乌龙，都一并结案。”

沈晗听得这桩桩件件里似乎都有自己的影子，心中一慌。她行这些事之时没有想得那么全面，更是不知原来早就靠得贡画的案子这么近。状似茫然道：“我听不懂。”

高景璜看着她的神情变化，读出其中喜怒哀乐心中思量，就像是读千家诗文那般简单自然。沈晗要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他便顺势而为，收敛笑容道：“你不过画了几幅画而已，能有什么牵连呢。这画你不来画，也会有张晗赵晗来画，都是一样的。”

沈晗明明听得他画里有话，想起自己心中的推论，不觉对高景璜有些抵触。她抚摸着茶壶温热的壶柄，重新镇定神色说道：“这案子就全结了，难道没有什么疑点？”

高景璜没有急着回答，细细品茶后，将精致的茶杯在指尖把玩，淡淡道：“你想要什么疑点？”

沈晗思绪汹涌，简单的搜罗了心中所想，急道：“林之道可以改他亲女儿的画害她落选，那怎么不能有张之道李之道来改师父的画呢？”

高景璜见她举一反三，是不愿松手。不察自己的心绪居然被她急切的话语带动，神色稍稍凝重道：“谁能改他的画？”

谁能改他的画？此问题甚好。读书写文章的弟子很多，沈晗甚少看见宋辞安教人作画。除了那不在学宫受教的高景璜，沈晗竟然想不出第二个人。沈晗目光不知不觉变得锋利，无论是改画还是替换，高景璜都是最轻易就能完成的人。她话语如霜，刻意保持着冷静：“别人我想不出来，但是高景璜，你能！”

高景璜听得此话面色不变，仍旧是春风拂面的柔和与冷静。他静静地看着沈晗，几乎没有露出任何不快：“我不会画画。”

沈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