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

毕敬的拿起茶壶：“殿下，您请……”

她提着把手晃了晃，大肚茶壶里是再也倒不出一点来了。

沈晗眨眨眼，轻轻将茶壶放下。心虚道：“这茶晚上喝了不得安眠，那不喝也罢。”

高景璜眼中始终带着笑意，如夏夜繁星静静闪烁。他并不生气，甚至吹灭温茶炉，将茶壶重新放回。

沈晗端坐看着铜台烛火熄灭，等着高景璜随意寻个由头将她处置。她一介布衣命比纸薄，方才那般举动也够偿命个一回半回的。

灯影摇晃，映得那白玉长颈瓶的影子纤长。沈晗等了又等，高景璜始终也没有就此发难。

高景璜看着她眸光沉沉若有所思，勾起嘴角道：“区区茶水有什么要紧，你可是偷听了皇子秘闻。”

“我并非……”沈晗改口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高景璜缓缓一笑，试图将沈晗继续打探宋辞安一案的苗头就此熄灭，道：“如此最好。”

沈晗生疏道：“多谢三殿下。”

高景璜对这生疏的语调方显不耐，恰巧此时夏海躬身进来，在他耳边轻言几句。高景璜面色微沉，命夏海将齐青叫来。

夏海续上茶水退出室内，似乎带走了屋内一半温度。茶炉未燃，沈晗不知这茶是二道还是三道，终究没有再伸手去够，兀自看着案台上的灯偶出神。

吱呀一声，齐青进门见高景璜一脸冷漠便有些拘谨不安。她双手紧紧交握，不敢上前。

高景璜仍然支着头，透过桌上朦胧的灯光看她：“叫你来不为别的，不过是夜黑风高，送送这位姑娘回偏阁。”

这灯光在齐青眼中明灭不定，藏不住高景璜凛冽的目光，只觉得自身仿若身处数九霜寒之中。

沈晗忽然感到一股幽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瞧了瞧高景璜，高景璜并未看她。沈晗又抬头朝齐青望去，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齐青还保持着双手紧扣的姿势，不知如何回应怔在原地。被沈晗这么一看，方才神情复杂唯唯诺诺地应道：“是。”

高景璜指尖拂过茶盏杯口，又开口道：“余下无事，明日你可回画院去了。”

齐青于深夜遭传唤前来，自知等同于凶多吉少。听得这话声音颤抖着俯身谢恩，随后对着沈晗道：“这边请。”

沈晗心中为齐青欣喜，说来自己虽不能入得画院，若是见得其它人能够有此境遇，也是一桩美事。

夜风拂过，庭中枝叶飒飒摇动。掩映之下，月色碎于台前。

齐青自高景璜书斋出来，整个人似乎大病一场。虽说叫她护送沈晗回去，倒不如说是沈晗扶着她才能缓缓前行。齐青每走几步便要腿软一阵站立不稳，不免双手搭着沈晗的小臂投来抱歉一笑。

沈晗将她托了托，薄纱的料子里触到齐青冰凉的皮肤。沈晗不知齐青刚被高景璜点破了身份，只道人各有激动的方式。遂关心道：“你还好吧？”

齐青并未入得宫廷画院，只因容貌招得院首陶达将她的父母兄妹握在手中，不得不潜在高景璜院内多年。此时她暗自后悔将沈晗之事上报，平白无故遭了高景璜的怀疑，多年相安无事也功亏一篑。

齐青言语虚弱，垂头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来。她不敢领受沈晗的关心，犹疑道：“没什么，我只是……一时激动，能入得画院，或有可寻得新的出路。”

沈晗瞧她实在难行，问道：“不若我将你送回西院吧。”

齐青摇头，在偏阁前与沈晗分别。她扶着廊柱朝沈晗福了福，是跟随陶达埋没才能，还是另寻出路，看着沈晗她心中已有考量。

这一夜沈晗睡得并不安稳，晨起觉得头晕脑胀，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今早她游园那日穿来的衣裙已洗净送回，还付了一对十分相似的花钗。盛情难却，沈晗换回衣裳，将钗子收入怀中。她心中一空，自言自语道：“这架势像是要送客。”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夏海候在门口，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沈姑娘，殿下在堂屋等你。”

高景璜今日穿得极其素净，茶白的软缎上不见绣工。此时太阳已微微升起，屋内依旧沁凉。沈晗的视线落在冰鉴上，忽然对这冰鉴依依不舍的告别。

高景璜埋首于书案之间，似乎在写什么长篇大论。他头也不抬道：“沈晗，既然游园之事已了，今日你可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