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
她堪堪换回衣裙,一声热气未散。取了纸伞本要出门去清河小筑作画,此一时纸伞被徐尘拿在手中,只得看着这幅残画,想想如何推脱这费力不讨好的活计。只是方才高景璜府上收下请柬,她思绪早都飞到宋辞安的案子上去了。
时下徐尘的铺子里接了仿制烟雨图的单子,人人忙不过来,他也不想接。只是章太医已经等候多时,见沈晗久不言语有些不耐。
徐尘一看沈晗为难的表情,连忙赔笑道:“章大人,这画可不好修。仿的碑拓本身有缺墨迹沉沉,浸染到画这一侧也不是一点半点。小店技艺不精,只怕……”
话音未落,只见店铺外匆匆跑进来个短打的小斯,喘着粗气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断断续续道:“章,章太医。我可寻着你了,快快,三殿下府上请你去瞧瞧呢。说是在家中了暑气,有些不大好。”
章太医闻言也顾不上这画,急急往柜台上一放抬脚就走。话音甩在身后:“这画,这画你修到几时都行,我先放在这了。”
沈晗接住那险些掉在地上的画,无奈地将它卷起来。她刚刚还见高景璜府上一片大好,不知现在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尘看着两人离开舒了一口气,接过画纸塞进封筒,直接放上架子顶端。这才对沈晗说:“且放着罢,不急。我这还压了十几幅画的单子,这几日是没法修了。”
沈晗欲将纸伞拿回却被徐尘拦下,只得问道:“什么单子?”
徐尘道:“前几日借由画院传出来一幅青山烟雨图,说是允许民间画坊照着这画仿制,是以让宫廷画艺飞入寻常百姓家。”
沈晗道:“哪位的大作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徐尘摇头:“大作……倒是算不上,栏本挂在平日作工的屋里了,你去看看罢。”
沈晗无奈回到院内一探究竟,将去清河小筑之事暂且搁置。
屋里热得出奇,画坊内的画师都将画架搬到游廊下,借着院中那棵柿子树的遮挡,躲点阴凉。此时正午刚过,一众画师全不见踪影。只余悬在梁下的青山烟雨图,在微风拂动中轻轻摇晃。
沈晗走近瞧了一眼,这图颜色浓淡相宜,笔法却不大顺。
她找着自己的画案,洗笔铺纸正要动工。见徐棠抱着木盆从前院而来,脆生生道:“晗姐姐,他们又将这费事的功夫推给你啦?!”
沈晗自知这事迟早会被推给自己,她手上不得空闲,调着颜料头也不抬地回道:“他们又将这洒扫的事情推给你了?”
徐棠气得小脸鼓鼓,噘嘴道:“可不是吗?真当我们是杂工好支使。他们倒是嫌弃暑热,知道这会子不来。晚点时候一股脑的上工,弄得我只有在这日头下擦栏杆。”
徐棠絮絮叨叨抱怨一阵,擦完栏杆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唉,我们要是有冰鉴就好了。”
沈晗听着她白日做梦,已经勾完线条。她每一笔都不含糊,却刻意留下些停顿。使得这山一时浑然天成,一时又仿佛被凿去一块。
这比她肆意作画费神得多,不一会儿额上汗珠涔涔,又得腾出手来取帕子。沈晗素日不施粉黛,皮肤却自然白皙。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汗珠,被她小心翼翼地擦去。这幅画沈晗能仿得十分,只因是仿画有所顾忌,为免宣兵夺主只能留得七八分相似。
徐棠的水里掺了薄荷叶,微风送来一缕清香。沈晗双手支地往后一靠,看着眼前这幅完稿的图浮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幅画的打底,剩下的几张画起来便如鱼得水,笔下不停又画得了两张。
贴近傍晚,夏风渐凉。那些画师们姗姗来迟,瞧见沈晗果然将这麻烦事了了大半,各个面露喜色。
“辛苦沈姑娘了,剩下的我们做完就好。”说罢周保善就自作主张将沈晗晾干墨迹的那张画取下来,落款盖下自己的印章。
沈晗本觉得仿画这事多有不妥,便没有同往日一样争上一争,反倒是颇为大方的拱手相让。剩下几个躲懒的画师见了这般好事,想也不想争先恐后地在沈晗的成品按上自己的印章。
却不想徐尘正值此时进得院内,撞见这场景挑眉道:“既然你们都完成了,明日便跟着我去东郊祠堂修壁画吧。沈晗未画得一张,明日就留下继续画。”
那几个画师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东郊那祠堂又老又破,更要命的是不透风,这个时节过去不热出一身大汗不会罢休。
待到徐尘走后,徐尘面前唯唯诺诺的周保善忽然硬气起来,指着沈晗鼻子怒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晗确实早前听过这消息,她袖子一甩拂开周保善的手,故意道:“我怎么能想到各位画得这样快呢?”
说罢沈晗收拾了画具,径直朝自己房中走去。她已然不需原画,只消避开这些画师的耳目早日完成任务,就可为明天去清河小筑作画留出时间。此事一举三得,沈晗心情舒畅,在一众画师咬牙切齿的声音中优哉游哉的离开。
交完差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