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夜宴（一）

“是，不过阿姐在那儿吐的是鹤顶红。”

断肠草，鹤顶红……

皆是剧毒之物，却被这小道童这般毫不在意的说出……

霍殷拧眉看他，眼中满是不解，“你阿姐她……为何自尽？”

闻言噤声也皱起眉头同他对视，沉吟片刻后终于出声道：“噤声不懂，阿姐分明说过她是不会死的，可她却还要这样做，噤声只知道这些年来阿姐活的并不开心。”

顿了顿，他接着说：“这和原先的阿姐一点儿都不一样，我问过师父们，可师父们说话却总是神神秘秘云里雾里的，噤声不明白。小将军，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吗？她原先是什么样的？”

“嗯……师父还在世的时候，阿姐不是这样的，虽然那时候噤声尚幼，记不大清，可也是记得阿姐有多顽皮的，那时候的阿姐和现在一点都不一样，每天都笑嘻嘻的，总是仗着师父的宠爱，打着算盘捉弄观里的师哥们。是观里的混世魔王，可是后来……”

说到这，他垂眸不再看霍殷，也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霍殷知道的，后来，恒昭道人死了，姜苡成了不死妖女。

他想起孟婆那日所说，怨心乃是一位高人种在姜苡手臂中的。

而按照恒昭对她这位亲传弟子的喜爱程度，若说怨心是恒昭封印在姜苡身体里的，倒也合理，可既然姜苡不愿，他到底为何要无视她的意愿将她封印于世呢……

而姜苡……若她两次改命都是命运所迫，此人当真该死吗，天道当真非要她死吗……

霍殷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万千仿佛乱作一团，只觉得遇见了自己百年来的生命中最棘手的问题。

彼时依旧稚嫩青涩的小阎王却不曾发现，这千千万情绪中有一种蓬勃生长的，在心中每个角落滋生的情绪，那是一种唤做心疼的情绪。

而心疼，常为爱点灯，亦为情捉光，催生情愫千丝万缕，向阳而生，直至情根深种，恍然惊觉，早已无法抽身。

只可惜，它在后来很长的一段岁月里，被姜苡错认成了怜悯。

“小将军？”

霍殷从思绪中回神，是噤声歪着脑袋在唤他。

“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去吧。”他早已从方才的对话中抽身，在噤声这个六岁心智的孩童心里，除了自家阿姐的生死，再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了。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迫切，霍殷失笑，将那些琐事暂时抛开，揉了揉噤声圆圆的脑袋，“等着。栗子和糖葫芦，一定给你买回来！”

说着他已经跑出了寺，又转过身来冲噤声笑，伸出两根手指，“给你买两根！”

而一个时辰后，初次见面的华阳和柳予安相约来到了河边。河边人头攒动，已经聚集了不少来凑热闹的，大都是想来一睹惊云姑娘芳容的，虽说没机会上船去，能远远的看个影子也值了。

一只大船停泊在码头，帆上书点香二字，这便是点香楼的船了。

点香楼作为京城第一花楼，今日又是为自家头牌舞姬作势，出手自然大方，只见船上点着上百盏灯，将整个河面照的恍若白日，连空气都散发着奢靡的味道。

船上侍女皆是一袭白裙，白纱蒙面，左手托一银烛盘，上面放着一截白烛，烛火星星点点跟着姑娘们婀娜的步伐移动着，这些侍女名唤白烛女，是点香楼特有的，专为客人掌灯斟酒。

柳予安领着华阳上了船，这才发觉二人已是最后。待白烛侍女请二人坐下后，船便离了岸。

“小殿下？”

华阳方一落座，一旁便有人在唤她。她循声望去，微不可见的拧了拧眉头，而后飞快的压下了胸中的不喜，唇角勾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陈姑娘。”

陈宝儿对她的情绪转换却是一无所知，还指使身后的白烛侍女将座位挪到了华阳身旁。

陈氏宝儿，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锵的嫡女，不日前刚被圣上赐婚，如今是大皇子的准皇子妃，也是华阳的皇嫂。

不过此人心术不正，手段狠辣，虽生得一副好样貌，却可谓是蛇蝎心肠，仗着自家父亲是正三品大官，横行霸道，坊间关于她的传言颇多。

再加上那件事，华阳着实没法儿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准皇嫂。

不过不喜归不喜，华阳生在帝皇家，自然深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