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灭

萧浊显然愣住了，半晌，才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情我有心去查，当然很快就能知道。”路长惟耸肩。

萧浊默然，似乎目光无处可放似的，扭头，盯着那片暗流涌动的江面。

路长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觉压根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便重新接上话茬：“还有当初我被关天牢受刑，应该也不是你指示的吧。”

“嗯。”

萧浊当时中了人面鸟疫魔的情毒，回宫之后便昏迷了三日三夜。而这三日三夜里，她陷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路长惟一手支着下巴，端详他，“你还有什么想同我说的么？”

“你不怪我？”萧浊垂眸。

“我同我爹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路长惟耸肩，“杀人不成反被杀，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萧浊的嘴角越扬越高，眼里的冷意却越来越深，“可我宁愿你恨我。”

恨他，总比现在这样视他若无物，浑不在意来得好。

“你这人真奇怪。”路长惟奇道，“我对你态度好一些，你反倒不乐意了？合着非要我每次见你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你才满意。”

萧浊讥讽一笑，又不吭声了。

他这种茅坑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性格已经成功磨得路长惟没了脾气，她抱着膝盖，望着滔滔江水，闭目养神，等人来救他们。

直到夜半，江面上才出现几点星火光亮。五六艘小艇上的侍卫手执火炬，叫喊着靠近他们的浴桶，用铁钩将浴桶勾上岸。

上岸的时候，路长惟险些被自己湿透的长裙摆绊了一下，刚直起腰，便看见萧浊朝着自己张开双臂。

她权衡了一下浴桶和岸上的高度落差，犹豫片刻，轻声道：“你接住我啊。”然后临期裙子往下一跳，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臂弯里，却触之即分。

***

再后来路离叛乱，萧浊用他的太子之位换她一命，而路长惟又被以修道之名，被关于皇家梨花观软禁*1。很长一段时日里，她整日与青灯古佛作伴，朗朗诵经声和袅袅青烟香火萦绕身畔，似乎真的让她的心思沉淀了许多。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路离的叛乱虽然被血腥镇压，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路离叛乱固然因为他欲壑难填，野心勃勃，但酷吏腐官之下百姓饥寒交迫、民怨沸天更是根本所在。在路离被枭首示众之后，朝廷的动荡不仅没有根绝，反而愈演愈烈，无数流民起义或是地方割据层出不穷，萧氏江山更是几次面临穷途末路。

有一次，起义军甚至攻破了皇城，在城中点了一把大火，三天三夜不熄。战火与哀鸿遍野。而路长惟静静地伫立在九层佛塔之上，眺望皇城燃起的冲天烟火。

那道火烧火燎的黑烟如一条笔直的墨线，直冲碧蓝云霄。

曾经容纳她午后酣睡，夜里溺酒的琉璃屋脊在热气蒸腾中扭曲熔化，正如过往的太平盛世一夕之间似高楼坍塌。

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她心里咯噔一声，仿佛一颗极小的小石子无预兆地坠落深井，原本的古井无波被激荡出一圈一圈涟漪。

她静静地站在高楼上，任凭午后和熙熏风拂过发梢，等待那圈涟漪散去。

***

静安寺后山，悬崖边*2，

萧浊青白着脸将路长惟打晕。

他多希望方才路长惟同自己说的字字句句，还有亲吻都是真心。

可纵然真心又如何，他不能拖着她去死。

金光一闪，一道流转着莲花纹的护法罩隔绝了瞠目结舌的众人。

在云游四方的十年里，他四处寻医问药，拜访仙道，虽然没能成功将时无虞的双腿治好，但偶尔会得到一些意外之喜，现下他用来阻止静安寺武僧靠近的法罩便是他意外得到的法宝之一。

他让失去意识、软绵绵的路长惟靠在自己臂弯里，神色落寞，望了她许久，微微勾唇。

她睡着的时候，不像平日张牙舞爪，倒是乖巧可爱了许多。

他用食指将落在她侧脸地鬓发轻轻别在耳后，亦如多年以前，被困在景山皇陵的石室内，他为她做的那样。

护法罩外的武僧气得面色铁青，高声呵斥：“一对奸夫淫-妇！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如此私相授受！当真是厚颜无耻、辱没清门！”

萧浊充耳不闻，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

那匕首通体赤红，中间一道放血槽里装满了流动的血液，泛着幽幽绿光。

来静安寺的前一夜，时无虞推着轮椅敲响了他的房门。

路离叛国案发之后，萧浊为路长惟闹的一出，使人人皆知他的心意，时无虞自然也不例外。萧浊将他救下，又在自己的王爷府上给人安排了一间客房，供他衣食不缺。

然而时无虞几次三番主动找他，却都被他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