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眼前人的身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力量比寻常成年男子要大上许多,路长惟被他捏得手腕发痛。
很快,一圈浅红指痕出现在她手腕上。
路长惟脸色发青,颇有些恼意地眯起眼睛,要笑不笑,语气危险:“殿下,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萧浊却突然扔开她的手,冷冷道:“我来看你什么时候死。”
路长惟唇边的笑意瞬间绷不住了,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她盯着萧浊,看了半天,似乎要把眼前人盯出一个窟窿。
良久,她突然不屑地一笑:“殿下真是一点没变。”
萧浊半蹲半跪在她身边。纵然如此,他的个头也比她要高上不少,依旧是自上而下,冷冷地凝视着他。
那双幽深不可测的眼睛里,依旧一片毫无波澜,宛如一场大雪后白茫茫的雪地,任何情绪或动摇都不会出现。
有一股怒意如毒蛇,嘶嘶作响地盘旋在路长惟的脑海里。
路长惟注视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从前寻我作乐、在御书房特意观我受罚抄书仍嫌不够,现在又来钦天监。”
她猛地贴近他的面孔,轻轻的呼吸喷薄在他面上,挑眉,语气却带着透骨的寒意:“怎么,殿下见我落魄如此,很痛快吗?”
被她猛地贴近,萧浊却躲也不躲,甚至连眼睫不曾颤抖一下,唯有鬓边一缕垂下的青丝被她骤然携来的冷风吹得飘起。
发丝再次落下的时候,萧浊垂眸。
他目光深深,落在少女苍白干裂的唇上。
少女咧嘴,露出小兽一般细小尖利的牙齿:“怎么,真被我说中了?”
萧浊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仿佛戴着一副世间最完美的假面,一丝破绽不露。
路长惟冷着脸,看面前人永远一副冰山不化一般的模样。
她真讨厌他这幅样子。
永远冰言冷语,永远一声不吭,永远好像万事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永远携着万千荣华高高在上、如隔云端.......冷眼旁观万丈红尘之下的众生痴缠爱苦,自己却连一拂袖都不用、就可以清净抖落所有尘缘凡情。
......她真讨厌萧浊。
萧浊似乎感受到了路长惟露骨带刺的目光,抬眸,对上她的眼神。
片刻,萧浊伸过手,手指纤长笔直,摸了摸女子被血污和汗水脏污的唇角。
冰凉指尖轻轻拂过少女破碎唇角的伤痕,带来些微刺痛,和仿佛电流蹿过一般的感触。
少女却浑然未觉一般,紧紧盯着萧浊,仿佛要用眼神在他身上挖下一个窟窿。
“若是你明日不死......你待如何?”
路长惟嗤笑:“陛下旨意已下,金口玉言,如何能改?”
她有些厌烦地避开萧浊的指尖:“这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萧浊的指尖落了个空,只剩凉风自指缝虚虚穿过。
他面色不变,收手,站起,脊背绷得端正笔直:“本君说有,便是有。”
路长惟懒懒道:“现下倒是拿出太子殿下的威风起来了?”
萧浊的呼吸一滞。
他突然想起光明殿内,自己字字声声,掷地有声:“......儿臣愿意退离东宫,自请出封,永世不再回京。”
兴许,父皇是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废物儿子失望透了顶,竟然当真答应了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请求。
光明殿一卷圣旨,几行朱笔御批,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地就将曾经沉甸甸坠于他肩上的储君重担移交八皇弟。
父皇选中八皇弟,萧浊并不意外。
自从他的母后因病薨逝之后,后宫凤位空悬已久。朝中众臣也时有上书,推举父皇最宠爱的德妃执掌凤印。
先前几次,萧惠帝都以结发夫妻、案牍情深为由,推拒了回去。这理由半真半假,假的是,父皇其实不喜德妃身后家世显重、恐有外戚之患。
现下却因为沧江水发,朝政不稳,亟须权臣支持,只得以凤冠为聘,换江山永固。
生于帝王之家,自然身不由己。
而真的理由是,一代帝后,一对少年夫妻,携手登位,一往情深,除却巫山不是云。
萧浊细细想来,父皇爱屋及乌,对他这个嫡子抱有深重期望这件事,从来都有端倪可循。
只可惜再多的期望、他那些指日可待的光辉未来、万千荣荣华与高高在上,都被他用来交换了眼前的一条薄命。
萧惠帝赐下的废太子诏书上对他的评价似乎还历历在耳:
.......斯子生性懦弱柔悯,虽有斯文持礼之态,却不堪大任,无对济济庶民......
萧浊用力闭了闭眼。
下一瞬,他迅速掩饰好,转身向囚牢门边走去,待到门边,才道:“三日前早朝上,时太傅上书为你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