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捉虫)
道:“小丫头你威胁谁呢!”
他对面,一个扎双髻、发后垂着嫩黄丝带、着黄衫的年轻姑娘杏眼圆睁:“就说你呢!丑八怪!你在敢对我动手动脚试试!我、我、我回去告诉我师尊,有你好果子吃!”
鬼差冷哼一声:“告状找师父?就怕你师尊还得先来鬼府阎王殿前捞你!”
“你!”
路长惟身边的小鬼差迎上去:“头,这是?”
高个子道:“夜晚烟火庆典即将开始,城中大门已落,任何进出传送符咒皆为禁止。为防法外之徒行凶作恶,我等奉城主之命特地进行全城搜查,却见这女人贼头贼脑在男宾区形迹可疑,便向她盘问,没想到她却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衫少女道:“呸呸呸!什么吃酒不吃酒的!本姑娘爱去哪去哪,你管得着么?!”
看来是个泼辣性子。
路长惟抱着手,本不打算参与,却见那圆脸姑娘杏眼一转,盯上了她:“诶诶诶!这位小哥,你来评评理,我不过就是饭后消食溜达到这,那罗里吧嗦的煞鬼就非要缠着我问东问西,分明是他不讲道理吧!”
路长惟一挑眉:“小哥?”
那女子理直气壮点头道:“对啊!枉生城主特设金山厅为贵宾男眷休息处,想来除了我这般偶然闯进的,也不会有别的姑娘了。而且,小哥你——”
路长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胸前一片平坦,面无表情道:“哦。”
她懒得解释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约莫因为她着一身素衣,又高束马尾,加之面带掩纱,本就身型单薄,硬要说是位翩翩少年倒也未尝不可。
路长惟吞了吞唾沫,心下懊丧不该在房内同时无虞大吵一架,唯一一杯茶还被那厮给震碎了,害得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口干舌燥,嗓音嘶哑。
那年轻女子见路长惟不回话,便撒起泼来:“你怎的也不说话?难不成你也帮这两个恶鬼不成?!”
路长惟“啊”了一声,面露歉意:“在下姓常,单名一个迢字。就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对方眼珠一转:“你叫我阿嫣便可。”
路长惟颔首:“阿嫣姑娘好。”
高大的鬼差不耐烦道:“你俩在这攀什么亲戚!一个两个都是来历不明、鬼鬼祟祟!少说废话,先跟我回阎王殿,等今夜烟火祭结束后,再将你们放出来!”
阿嫣恼道:“凭什么呀!我二人好端端在此,一没杀人,二未犯法,你凭什么赶我们走?!而且你看看,这周围安安静静、一片祥和,连个死人凶案都没有,哪有什么不法分子?要我看,这方圆百里最大的穷凶极恶之徒就是你!”
一旁畏畏缩缩的小鬼差终于寻到个空插嘴:“那个,其实,好像,是有凶案来着......”
路长惟一言难尽地望了他一眼:好兄弟,真会找时机说话。
阿嫣明显地呆住了。
高大鬼差道:“带路!”
......
四人围站在桌边,齐齐盯着那只毫无血色的断手。
同样毫无血色、面如金纸的,还有抖如筛糠的阿嫣。
路长惟一挑眉:反应如此巨大,应当另有隐情。
阿嫣颤着伸出手,甫一触到那只断手,便仿佛被电着一般原地蹦得三尺高,哭叫道:“是他、是他!一定是乐正宿!”
路长惟目光如电:“阿嫣,你认识凶手?”
阿嫣拼命摇头,泪如珠坠:“这手、这手是乐正宿的!我、我认得他手上的刺青。”
路长惟顺着她手指方向将断指翻转,果然在手腕处发现了一枚青紫色的圆形纹身,纹样复杂,其上还有两个殷黑的小点。
路长惟疑惑道:“我曾听闻水镜楼楼主仙逝已有半月,如今若在枉生城中,也当是魂体之身,如何还有这半截手臂?”
小鬼差摇头:“常小哥此言差矣。凡人身死自然肉身陨灭,魂魄入冥,可修道者不同。根据修为深浅,死后一段十日内肉身皆可保持完好。有大能者,死后尸身不腐不灭、鲜活如初也是常有。”
“......只不过呢,再标致的肉身也只有两个去处。”它伸出两根蓄着尖利长甲的手指,“一,尸身鬼修见不得地面阳光,只得永居地下,做我冥府子民;二,自愿放弃今生,投身红莲地狱的炙火熔炉,焚洗外物,以魂魄再入轮回。”
路长惟摸下巴:“想来乐正宿便是前者了?”
阿嫣已经泣不成声,半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路长惟只得道:“不如暂且假定这手便是乐正宿。那么,剩下的问题是,他的断手在此,人、或者尸身,却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