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窟
出真面目的不速之客心怀戒惧。她平日行走江湖,得罪的冤家不说五十也有一百,至于知己好友那更是一个没有,因此什么落难援手是她从不指望的。既然这红衣人并非熟识,那便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既是陌路人,为何又无缘无故对自己出手相救?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免费的东西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价格。
路长惟深谙此道,于是并不是很想领这个情。
可那笛声依旧不依不饶地盘旋在她耳边,路长惟踌躇片刻,决定还是循声而去,左右她也无处可逃,不如直面——她倒是可以非要赖在此处,可万一那不速之客见唤人久久不来、动怒要杀她怎么办?
浓雾稠白如汤,路长惟穿行其中只觉得露重冷寒,顺着笛声响起的方向越走,越能闻见一股浓厚的线香之味。
路长惟心道难不成这鬼城里还有个吃斋念佛的和尚,正躲在某个地方烧香拜神?
隐隐约约间,白雾之中仿若拔地而起一座四层木楼,雕梁画栋,飞檐叠拱,里间灯火通明,恍若彼岸。自敞开的大门起,一道长长的木廊笔直地延伸至路长惟脚下。
路长惟本能地觉得大事不好,这地方......太安静了。
浓雾散开了许多,从门户大开的窗棂望进,远远可见三三两两身影,木楼内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木廊檐下通体漆黑的琉璃风铃随风摇摆——却全都一声不响。
路长惟踏上木廊。直到她走到大门边,都无异象发生。然而,就在她跨进大门的那一刹那,屋内所有举杯交盏的身影霎时如蒸发一般消失不见,徒留满屋燃烧着的明烛。
一滴鲜红烛泪缓缓淌下。
路长惟一顿,沿着阶梯往大厅中央的圆台走了一步。
忽地有人拍手。
她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又像戏法一般,凭空出现了许多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全都围坐在圆台边缘,笑容满面地望着正中央两道身影。
一个身姿曼妙的影子正在飞速地旋转、舞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配合着她的脚步,半躺半坐地面的那道男子身影拍着手摇鼓,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急,直到最后那舞娘坚持不住,发出一声娇呼,猝不及防跌进那男子的怀中。
路长惟与台上那两人之间隔着自天花顶上垂下的长大纱幔。
眼前纱幔缓缓飘扬,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对这男子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见两道影子交颈一般缠绵。
那男子轻吻舞娘的肩头,紧接着,猛一抬头。
四目相对。
仿佛深林中兀然被猛禽盯上的猎物,路长惟不及防狠狠打了个寒噤。
男子散发如瀑,用那双鹰隼一般暴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边野兽龇牙一般显出森森白齿,却是极为轻柔地、仿若对待珍贵无比心上人一般用前齿轻轻咬住舞娘的肩头,偏头一扯。
舞娘身上薄若蝉翼的纱衣轻飘飘落下,露出一肩柔弱无骨、雪白如霜的肌肤,她转过一张柔情似水的面容,正要向身下的男人露出笑容,却见他专心致志、并不在望自己,一时间愣住了。
“啊!”
那英俊男子一口张开咬住她肩头皮肉、狠狠撕下!
鲜血如注,皮开肉绽。
路长惟的头皮都炸开了,她上前几步正要看那惨遭皮肉之苦的曼妙舞娘状况如何,却见美人尖叫不止,顷刻之间软瘫下地、化为一滩委地的画皮。
路长惟刹住脚。
她到底是误闯入了一个什么鬼地方啊!那舞娘是画皮成精,那现下还在细嚼慢咽的男人大概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快速扫了一遍周遭刚刚目睹惨剧去仍旧面色不变,仍在喝酒作乐的“观客”,心道这帮家伙八成也不是活人。
她复又将凝重目光投向台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鼻若悬胆,高眉深目,怀中抱着通体漆黑的皮面小鼓,时不时拍一拍、嘴上还哼着无名小曲,很是怡然自得。
路长惟屏住呼吸,尽量想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退出去——她当然要跑了,虽然舞娘是假人,但方才对视时、这男人眼里流出来的阴桀和血气和不是开玩笑的!
她安安稳稳地退到了屋外。
屋内的一切都仿佛被涌来的雾气和纱幔遮挡,云遮雾绕地看不真切。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拍着胸膛正要出气,耳边却忽有人笑着,一字一句: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