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赏（一修）

变相银庄——水镜楼，负责修士升迁考核、进阶考试的南斗书院，处理大小宗派设立、掌门长老继改退任的天外斋，以及兴修聚灵设施以供修士修炼、维护用来历练的大小秘境、修缮法器珍宝的无涯轩，林林种种，名目繁多。

而路长惟现在设法躲避的天地堂就是其下主管律法惩戒的分支道门。

有人小声感叹了一声：“哇塞，黄金，万两......”

有人不屑一顾：“钱财乃身外之物，我等正道修士一心向道，务必修炼为上，要那些俗物有何用处？”

有人黯然思索：“道途渺渺，难有成仙之日，与其终日汲汲于虚无道法，不如放手投身红尘，得了万两钱财，届时厚田豪宅、娇妻美眷、子孙绕膝，岂不快哉？”

众人皆有思绪，一时心怀各异。

一片寂静中，只听一人肃然道：“你便宜我二文钱，否则我就是叫破了嗓子，也要让这十里八乡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你和记茶铺卖的粥里有苍蝇！”

说话的正是路长惟。

店小二：......

有客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店家你就便宜一点算她噻，人家小姑娘家家的独个儿出门又莫得几分钱，明明是你们做得不好就不要再找人家要钱了噻。”

路长惟狠狠点头。

店小二：......

“行吧行吧。”他像赶蚊子一样挥手，“这粥不要你钱了。”

又扔下一个圆滚滚的茶叶蛋：“这个也送你了。你可别再往外到处诋毁我们茶铺了啊。”

路长惟欢快地双手接过茶叶蛋。

没办法，她过去当杀手时谨慎惯了。每天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有了上顿没下顿，既然随时可能被仇家找上门寻仇，那就不得不常做退路准备。她从不在身上携带超过十个铜板，以免某天曝尸荒野，白白给人捡了漏

绝不让别人占自己的便宜，是路长惟的人生信条之一。

路长惟得了免费的午餐，旁边看戏的茶客也收回目光，又接续之前搁置的谈题，开始胡天侃地。

“不过要说路长惟所值的黄金万两，在天地堂理念悬赏名单上也不过就是洒洒水，九牛一毛罢了。你们知道当初黄昏之乱的时候，那个赤霄魔女的悬赏有多少——”

“喂！”他对面的茶客一脸惊恐地跳起来，神经兮兮地扭头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偷听时才喘了一口气，“你疯啦！那魔头的名字也敢提？”

那人耸耸肩，安抚道：“莫要担心，赤霄已死千年，纵使我们在此将她骂出花来，她灰飞烟灭以后也不可闻。更何况，如今道尊尚未飞升，有他老人家在，赤霄就算从地府里爬出来又能如何？她能再活一次，道尊自然也能再杀她一次。”

另一人仍然心有余悸的模样：“可，道尊也已经在紫霄塔里闭关八百年了......”

他还有大不敬的话不敢说出口：八百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道尊到底是死是活、说不定某日三千道门弟子打开紫霄塔，就会发现地上一摊破衣，以及风化的白骨粉末。

最先进来的傀儡戏戏班老板见这午后雷雨迟迟不停，干脆向茶铺借了一张桌子一块地方，就地搭起戏台幕布演出傀儡戏，唱的正是当下众人所谈论的黄昏之乱。

路长惟抱着茶叶蛋啃得不亦乐乎，正愁一个配菜，便也好整以暇，看起戏来。

幕布拉开，一堆奇形怪状的魑魅魍魉出场，张牙舞爪，所过之处灾横遍野，哀鸿遍地。

接着，行经一处类似庙堂的建筑时，众魔如众星拱月一般，捧出了一个体态婀娜、美艳至极的红衣少女。

少女甫一出现，天边连珠星落，天狗食日，异象频生，人间更是地动山摇。

如此毁天灭地、民不聊生的日子过了许久。某日魔女又率领爪牙大火屠城。魔火熊熊不熄，血雨如注，黑烟冲天。

忽然，远处本该是一片废墟的死寂之地出现一抹烟笼雾绕的缥缈身影。一位白衣少年，背负重剑，撑一柄素纸伞，宛若闲庭信步，自尸山血海中走出。

魔女指尖滴血，笑靥如花。

少年反手握剑，闭目冷然。

路长惟儿时在济善堂内长大，缺衣少食，自然也并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几天私塾。然而，一些通俗民间话本她总是听堂里的嬷嬷说过的。什么天道之主开天辟地，仙逝后血肉魂魄化为甘霖普降众生，孕育万物；什么混沌之气化身鬼族元祖，从此掌控地府一脉；或是上古神兽孕育妖族一脉隐居十万大山啦，林林种种，不胜枚举。

其中，路长惟最为爱听、缠着嬷嬷讲了许多遍的，便是黄昏之乱的结局：断念佛前，救世济慈道尊削发割肉，历遍万世轮回之苦，又用一己之身承千刃雷刑、强开冥府大门，终将灭世赤霄魔女打入百层地狱镇压，从此灰飞烟灭，再不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