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褪去海洋与星沙装饰的世界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地面上浮起一根根经脉,当中是合抱的两棵参天巨木。一棵浑身赤红,一棵身负六道沟壑。它们仿若久经别离的情人,一朝相见,便发誓相拥着从此再不放手。两棵伤痕累累又互相扶持的树撑开广阔的树干,在这个这即将沉入归墟的、摇摇欲坠的梦境里,勉力撑起一片天空。
它们的根茎也相互缠绕,形成大地。应淮序在满地藤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粗糙的触感。
他还未曾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那冰冷就转变为束缚,就像是踩中了猎人的圈套,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倒挂着吊在树上。
树叶间隐隐传来嘶嘶的声音,数双红瞳一闪而过。
缠住脚踝的那条冰凉粗糙的绳索仍在,活物似的不停游动。
是蛇。
竖瞳闪着机械一般毫无情绪的冷光,鳞片末端微微翘起,像一团凝固的火。它们就像是缩小版的烛龙,除了没有龙角、龙爪和龙骨。
一共七条红蛇,隐没在扶桑树火红的叶片中,不见身形,只能听见嘶嘶的吐信声和蛇鳞与树皮摩擦的簌簌声。
一条新的蛇尾攀上应淮序的小腿。
他忍耐着冰凉粗糙的鳞片在皮肤上游走时牵起的战栗,那条蛇尾却变本加厉,顺着裤管一路蔓延至他的大腿。柔软的大腿内侧被蛇鳞一刮,激起阵阵瑟缩。
蛇身缠绕过腿根,继续向前游动,止步于腰封之下。
它一开始显得很有耐心,顺着腰封攀爬,想要找出一点可供钻研的缝隙。但腰封严丝合缝,它始终不得其法,渐渐失了冷静,亮出尖牙撕扯蒙在头上的、阻挡它前进的布料。
应淮序松开腰间系带。
刚扯松一点,蛇身就迫不及待地挤进来,一路爬上他的小腹、胸膛、锁骨,最后从他松散的衣襟里探出头来。
三角的蛇头额间有一枚异色的鳞片,像一棵闪闪发光的宝石。
应淮序怔怔看着那枚鳞片,甚至没有注意到又一条蛇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人有七情,故生七罪。原来这就是明河所说的“将七情七罪一同化去”……
他真的把它们剔除了出来。
身后某处传来一丝酥麻的刺痛,应淮序倒吸一口冷气,才发现自己此时双手双脚都被蛇身缠绕着吊在树枝上。它们红色的身体就像是扶桑树上垂下的藤蔓,应淮序被它们缠绕着,就像是也被扶桑树拥抱着。
越来越多的蛇尾在身下不安分的游动着,总是轻擦过某处敏感之地又快速离开,仿佛一切都只是不经意间。
应淮序忍无可忍,不得不开口:“明河,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拥簇在他身边的蛇身蛇尾俱是一静,随后纷纷向后退去。它们很是恋恋不舍地在他的皮肤上缠绵停留,但敬畏着一种更强大的本源,终究全都撤回了扶桑树中。
应淮序有点狼狈地落地。
他尽力忽视身体残留的异样感,整理好衣服,继续在这幽密林间探索。
簿疑没有躲着他。
一座白骨垒成的荒丘之上,应淮序终于看见了他。
他身下的座椅也是白骨化成,他在骨冢之上居高临下望来,眼中不带丝毫情绪。
“师叔是来做客的吗?我以为您是来杀我的。”
“你已经打算沉沦于虞渊之中,我还有何必要亲力亲为地来杀你?”
“……”
“师叔不想杀我,莫非是想救我?”簿疑平静地提醒道,“师叔别忘了,绝情断爱不意味着一劳永逸。若我活着,它们总有一天会死而复生。”
应淮序朝垒枯丘上簿疑的所在攀去。
“死而复生,那又如何?”
“七情生七罪。”
“生出七罪,又如何?”
龙骨硕大光滑,攀上去并不容易。应淮序说话时没有看向簿疑,声音也因用力也带上几分喑哑。
一切都像是毫无遮掩般说出来的,像是他真正的心思,没有讽刺没有嘲笑,只有疑惑。
簿疑静静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心中仍旧古井无波。
“七罪便可灭世。师叔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
“我的确见识过了。”
应淮序终于站到簿疑面前。
“我不信这一次还会重蹈覆辙。”他柔和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总怪我不坦诚。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但簿疑只是看着他。
初时簿疑俯视着站在层层白骨之下的他,现在簿疑需要仰视站在咫尺距离之间的他。无论是用何种方式看他,那双红瞳都没有丝毫波动。
“我已无欲无求,不需要再知道师叔什么。”
应淮序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轻颤的阴影。
“明河,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