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应淮序看痴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出房间,再次清醒时发觉自己已经站在路中央明晃晃的阳光下。
集市长街里的嘈杂声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
天上的云很低,低得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云端有亭台楼阁的影子,应淮序一开始疑心那是海市蜃楼,直到门窗被啪一声打开,一群白胡子老道你追我赶从楼阁里飞出来,互相揪着对方的眉毛,一路吵吵嚷嚷。
“今天的晚霞应当是紫色!紫色更好看!”
“已经连续三天是紫色的晚霞了!早该轮到红色了!”
“你审美低俗!就你也配飞升成仙享受仙职?!”
“都别吵吵了!我觉得青色更好看!”
他们追打着一路飘远,团团法术在天边炸开成绚烂的烟花,应淮序不由驻足观赏,长街上其余人却司空见惯,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和身边人说笑。
躲避着阳光飘来飘去的鬼魂总是时不时就被路人从当中穿过,它们捂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衣服,尖叫着追上去讨说法。
赶路的人族一面狂奔一面大喊:“哎呀,我赶时间,来不及了嘛!”
“那也不能这么没礼貌!”透明的鬼魂叫道,“除非你让我附身搭个便车,不然我定然缠你三天!”
“行行行,正好顺路,你来吧!”
得到允许的鬼魂融入人族的身体,片刻后被附身的人族高兴地跳起来,还绕着一旁的应淮序转了一圈,向他炫耀自己碰瓷得来的新身体。听到身体里原主人的提醒后,这才忙不迭向他告别,朝前方跑去。
应淮序微笑着目送一人一鬼远去。
身旁某户人家住着的夫妻俩似乎正在吵架,那声音震天,几乎快把房顶掀开一个洞来。果然下一秒房顶瓦片就真的掉下来,一个茶杯从那洞中冲上天际,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茶壶。
“你竟然怀疑老娘偷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茶杯委委屈屈:“主人给你配了六个茶杯!你嘴上说最爱我,可我昨晚看见你跟老二那个狐狸精一起出门了!”
廊下卖布的狐狸精:“嗯?谁叫我?”
应淮序一路向前走着,心中有一个不敢置信、却是越来越确定的答案。
莲月城。
这就是他曾经畅想过的那座城。
是孩童时的奢望、成年后的戏言,是他进入这个世界的初衷。
他一路向前走着,所见的一切都和乐融融,如同童话。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紫色的麦田。
麦香熏得人几欲沉醉,麦苗挂着沉甸甸的硕果,在风中轻轻摇晃,一脚踩进去能淹没到腰间。
紫色的芳香海洋中,有长着巨角的魔族正在勤勤恳恳地耕耘收割。他们唱起悠扬的歌,青铜一样的歌声像是穿越时空传来。
天上有金乌们正与烛龙族相戏。
天神将沐浴后的金乌放归,那只金灿灿的鸟儿一口火焰就将羽毛烘干,兴高采烈地加入同类的舞蹈之中。另一只金乌在主人的注视下,哀鸣一声飞回虞渊,等待着黎明时雄鸡一声报晓,开始它今日的轮值。
闲来无事的魔族与烛龙聚在银河中大摆宴席,浓郁的酒香混着沉沉花香在整个星海中散逸。神族在其中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双眼亮晶晶地品尝着每一道新菜式,追问每一个新八卦。
应淮序漫无目的走了一天一夜,在天亮时重新回到望舒宫。
他站在宫门外没有立即进去,因为他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角落中一个店铺牌匾上赫然写着“大润发”三个字,师尊正在案前埋头杀鱼。
听见应淮序的脚步声,他放下手里的刀,抬头笑道:“云儿昨日去哪里玩了?现在可是饿了?要来一碗鱼羹吗?”
见应淮序不说话,他宠溺一笑:“天天都是鱼羹,云儿可是喝腻了?”
他洗净手,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铜板,递到应淮序手上。
“去巷子里买些别的吃吧。”
应淮序接过决真子手里的铜板,误入这梦一样的城池的恍惚感在这个时候达到最大的程度。
的确像梦一样。
可是,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吗?
铜板的金属触感硌手,鱼铺木头架子上的木刺也有些棘手。天光反射在刀刃上明晃晃的,那是师尊的本命法器决真剑幻化而成,此时沾了满身鱼鳞。
应淮序不自觉伸手去碰,被决真子拦住。
他有些担忧:“云儿昨日可是玩累了?你一身紫麦香气,想来是去虞渊了。可是去找明河玩?”他微微一笑,“看来是没找到了?”
应淮序双眼泛起一阵微热。他从未见过师尊这样温和地唤过“明河”二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总是彼此仇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若是他们能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