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汤圆

徊山县隶属月都管辖，出县后东行五里左右，便是都城中心。

月都与帝京不同，生活节奏舒缓，风景优美如诗。那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悬挂着几根系着铃铛的银线，风吹过，满城叮铃铃的清脆声响，这是月都百姓与城中过客对月都永恒且固有的印象。

马车缓步入城，老爷子在车里看书，洛由照旧坐在马头上，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左顾右盼，眼睛一刻也停不下来。

月都繁华，街上却并不热闹，这倒是有些出乎洛由的意料。

没有各式各样的商铺，只在街头转角处开着一两间油铺米铺杂货铺，满足附近百姓的正常需要。

没有随处可见的小商小贩，只在护城河畔、天桥上下，有三五人铺毯子坐着卖一些纸扇玉佩的风雅物件，购买的人也多是路过的书生、小姐、旅客。

除此之外的人们，似乎都留在了家里，门窗开着，经过一户有一户的风景。

或能听到琴声绵渺，或能闻到脂粉芬芳，人影叠在丛丛树荫、团团云影下，仿佛一幕幕水墨淡描的场景，嵌在长长的红尘画卷，随洛由的目光铺展和轮转。

这是一个很美、很悠闲的地方，美好到失真，但又确确实实坐落人间。

“再过一条街就到府上了，需要小人提前通报，请家主开正门迎接您吗？”

云稗，驾车的少年一手掌着缰绳，另一手掀开车帘一角，对老爷子说道。

“不用。”老爷子摇头，“从后门进去，别兴师动众。你们家主稳定局势不容易，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云稗笑了笑：“家主可不会这么想，他巴不得您回去掌权，这样他好偷闲躲懒，过回原本走马斗鸡的生活。”

老爷子低低地笑：“巧了，我也乐意偷闲躲懒，不爱管那些杂事。你替我转告他，让他辛苦一点，在那位子上撑个几十年，等底下的孩子们成长起来，就能跟我一样做个甩手掌柜了。”

云稗笑着放下了帘子。

他俩的交谈，洛由在观光之余抽空听了一耳朵，对老爷子的身份愈发好奇。恰好这时，马车转过了街角，迎面而来一座隐在花阴里的府邸，眼前一亮。

青山街，云斋。

马车停在后门，穿过一扇垂下满墙紫藤萝的月亮门，就有碎石铺就的小路指引他们走向目的地。

老爷子这次是偷偷回来的，除了家主知道，谁也没惊动，就连家主都因为事务缠身过不来，正好给了他想要的清静。

洛由跟在老爷子身边，他走得慢，步子迈的不大，洛由只需要小跑就能跟上。

小径两旁栽花种草，未径修剪，都是自自然然生成的模样。几只白蝶穿梭期间，怡然自得，翅膀扇动的弧度都带着月都独有的闲适风雅。

老爷子的院子在道路尽头，门前也有一杆修竹掩着疏篱，院内倒是清静整洁，一根多余的杂草也没有。

云稗送一猫一人到门口，便立身于门边等候吩咐，不再进前。

而洛由跟着老爷子进了屋，陡然被一屋子书香熏个跟头，低头“嗤”地一声打了个喷嚏。

“我要找几本书，可能得多花点时间。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走，有竹灵在你身边，不会有危险的。”

老爷子站在书架前，头也不回地对洛由说。

“喵——”

洛由拖着长尾音答应下来，抬爪小心地收起爪尖，用肉垫轻轻碰了碰耳朵上的竹枝蝴蝶结，然后撒着欢蹦跶出门去。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见识月都盛景，跟着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看看老爷子的家，现在看到了，自然要回归初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云稗垂手而立，看见洛由蹦跶出来，跳得跟兔子似的，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洛由也蛮喜欢这个送饭大师的，经过他身边时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膝盖，以示招呼。

拍完了也不等人反应，又蹦蹦跳跳地循着原路跑向云斋后门，像一朵灿烂的太阳花，奔赴他的人间。

嗯，黑太阳。

彼时，云斋前门走过一道身影，穿着织金的白衣，披着如云的黑发，潇洒风流地行过拱桥，停驻在护城河畔。

垂柳细丝掩着他妍丽的眉目，苍白肌肤衬着血色的唇，像一挥而就的水墨丹青，笔锋收敛时偶然蘸上朱砂，点在他的凤眼眼尾，落下最锋利艳绝的收笔。

泷泽倚着桥栏，垂眸去看桥下潺湲淌过的河水。河面倒映出两岸光景，有船摇过，碾碎了红尘百态。

他在破碎的波光看见如今的自己，一张俊美的脸，一具还算健康的身躯，一身华贵的衣袍，和从前相比可谓是倾家荡产，却生生让他把这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看顺眼了。

人间啊，人间。

三千年不见，你想我吗？

泷泽冲水中的自己微笑，随着笑容而来的是纷繁庞杂且煞风景的记忆，他只回想了一瞬，就将它们通通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