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猫耳

吃过午饭，洛由又在吊床上睡了一会儿，房门才再度打开，何凛红着眼睛被何若搀扶着走了出来。

随他们一同出来的还有老爷子压抑的低咳声。

洛由睁开眼，仍然懒懒地窝成一团，以眼神询问兄弟二人和那红衣姑娘谈得如何。

何凛心潮难平，随意席地而坐，缓了好半晌才慢慢回神，哑着嗓子说：“那是我母亲的鬼魂……说是鬼魂，其实就是一点执念而已，与我见过这最后一面后，便……彻底消散了。”

“咪呜……”

洛由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平静地叫了一声，软软的声线里既有安慰，也有劝他节哀之意。

何若听了一笑，把弟弟揽在怀里，代他说：“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大娘的魂魄为何会出现在你家里，但还是多谢你带我们走了这一趟。能再见大娘一面，我很高兴。”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低落下去：“大娘病故时，我与阿凛都不在她身边，这一直是我们的遗憾。”

洛由抖抖毛，翻身坐起：“喵呜喵呜——”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洛由上一世也是病死的，他最好的朋友也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因此何凛和何若的遗憾，他可以感同身受。

若非有过相似经历，他也不会顶着这具巴掌大的猫身不辞辛劳地跑到徊山县去，非要促成他们和红衣姑娘再见一次不可。

生死自有其伦常定理，好好道过别，就该放下了。

小小的狸花猫端坐在翠绿竹荫里，眉心对称的纹路如枝蔓一样延伸到眼角，勾勒出睿智的上扬弧度。

有那么一瞬间，洛由温软的猫叫落在何若与何凛耳朵里，变成了如洪钟大吕般的谏言，自带神性和悲悯。

可回过神来再看，猫仍是那只猫，是柔弱得惹人怜爱的小毛球，心情再不好，多看他几眼也自发变好了。

何凛忽然觉得心中不那么难受了，他离开兄长的怀抱，双眸温柔地弯起，伸手揉了揉洛由的脑袋，笑道：“多谢你啊。”

洛由歪歪头，满月形状的猫儿眼弯成了月牙。

不客气喵！

……

徊山县十里之外，群山连绵。山形如巨龙盘卧的背脊起伏，隐在云雾之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夕阳沉入山谷凹陷处，随后有一轮皓月被峰峦托起，映照千山，逐水而流。

一派堂皇浩大的气象。

但在厚厚的雾霭里，却有不祥的黑气从地底丝丝缕缕地渗出，它们悄无声息地侵染山脉的每一寸土地，如坠入人间的夜幕碎块，隔绝了月光普照。

而在黑气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震颤，震得沙砾飞扬，大地逐渐四分五裂。

蓦然，哗啦啦的锁链碰撞轻响惊彻一瞬，利刃般将黑气一裁为二，露出中间一条窄而深，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沟壑，深如沉渊。

锁链声便是从那里传出，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次逼近地表，愈发清晰可闻。

直到月光达到鼎盛的那一刻，天地充盈着太阴月华之气。

山脉内骤然响起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犹如万千道雷霆洪流同时砸下，轰开了那道窄小的丘壑。

黑气回收入扩张的深渊之下，山体震颤的轰鸣声里，整座山脉都在剧烈摇晃，崩塌的碎石岩壁滚滚而落，营造出前所未有的山崩景象，把天灾的伟力与恐怖展露无遗。

轰鸣声中，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扣住了深渊边沿，然后一用力，将一具躯壳拽出无边的黑暗，投身于漫天月色。

这夜的月光，与彼时某刻的一样好。

披着黑发的男人站在灾厄中，屈腿倚上路过身侧的一颗巨石，于是石头与那片区域纹丝不动，崩裂的山体也向两边顺流而过。

他迎着月光抬头，露出一张妍丽的脸，惨白的皮肤衬着血色的唇，锋利的眉眼如凛然出鞘的刀锋。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卷魔王灭世图，风华绝艳的大魔头立身天地之间，脚下涌动的黑气仿佛残骸滚血，煞气席卷而来。

半壁天空血红。

……

洛由是在一阵心悸感中醒来的，意识甫回笼，就听见老爷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得整张床都在颤抖。

洛由急忙睁眼，借着月光看向他，就见他倚在床头，抚着胸口咳个不停，面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却红到发紫。

他一边咳，一边眺望窗外某个方向，眼神凌厉中带着一丝冷静的疯狂，无端令洛由恍惚迷茫，仿佛在这瞬间，透过他苍老的面容、腐朽的身躯，窥见他真正的灵魂。

那魂火炽热可怖，以血肉为燃料，烧成了熊熊不灭的执念。

“可行的……”老爷子喃喃自语，“那个人苏醒了，说明方法是可行的，那……那我当初……是不是也是被……”

洛由支棱着一双尖耳朵，努力捕捉他说的每个字，却实在拼凑不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