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云娘的记忆碎片蜂拥而至,像无数振翅的蝴蝶,排成整齐的队列,快速涌上心头。
寒露“嘘”了一声,示意身旁的人别出声,闭上双眼,仔细回想在隧道中看到的景象。
画面得来不易,她睁大眼睛,力求看清每一处场景每一个人,不想错过蛛丝马迹。
黄立春离开,穆真走近。夫子身后跟着贺筠。此后云娘数次与贺筠见面。得了几幅真迹,玉佩是贺筠所赠,两人明显关系匪浅。
很快,六合居开业,生意兴隆。可碎片里只有云娘、小伙计和一堆来往商客,贺筠再未出现。
黑斗篷只闪过一次,恰好遭到她们追击,钻入了地下暗道。
云娘死前的最后一幕,是一只手,确切些说,是一只利爪剜走了她的心。动作快如闪电。
她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手。青筋爆出。皮下血液呈暗紫,如流动的长蛆。指尖锋利似鹰爪,乍一看,令人胆寒。
最令她惊讶的是,云娘曾在灵犀寺见过郦姬。
通常,皇家前往寺庙祈福,御林军提前三日便要封闭庙宇,帝后参拜期间,绝不允许普通百姓踏足。可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皇帝端坐御撵,云娘颔首跪地,郦姬做了个命她起身的动作。
红叶放下水碗,陷入沉思。
之前因云娘身负三颗元丹,她觉得此人不简单,不曾料到,她竟与明德书院和无极门有瓜葛。
“还看见了什么?”她问。
“嗯~”寒露犹豫起来。
的确还有一人一闪而逝,不知当讲不当讲。另外,身为伤患,一口气絮叨太多,未免精力过于旺盛,存在露馅的嫌疑。
在继续装弱和立刻坦诚之间稍作迟疑,她选择后者。相比于耍手段得到偏爱,解决眼下的棘手问题更紧要。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还看见了南星长老。他来过六合居,没吃饭,没住店,仅在门口晃了一下。云娘刚迎出去,他就转身离开了。”
红叶心头一沉,面上仍波澜不惊,淡淡“哦”了一声。
榻上的人眼睛忒毒,居然在承受剧痛的同时看清了诸多画面,让她不由得不佩服。
如此,总算没有白费一番折腾。她心情大好,鉴于某人表现优异,不拆穿她的小伎俩,而是摸一摸一颗笨脑袋。
“还难受吗?”
寒露摇摇头,停顿片刻,换成点头:“痛。痛死了。”一手捂住胸口,咳嗽两声,故作气息奄奄,病怏怏地靠在身边人的肩上。
“哦。”红叶哼笑。
滔滔不绝讲了半天,眉头未皱一下,痛感分明在减弱。如果没有料错,此时的疼痛,以某人香通境的功力,完全可以抵御。
而且,前一刻还笑意盈盈,下一刻立马娇喘微微,演得极不用心,真该甩她一个白眼,以示嘲讽。
“哐——”,打更声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趁天还没亮,再休息一会儿。”既然人家体虚,她把人扶着躺下。在一双晶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用手捂住对方眼睛,“快睡快睡,一觉睡醒就神清气爽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们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也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无论怎样,她不能也不想再把眼前的人置于险境。
活到一定年纪,浓情蜜意,耳鬓厮磨,早就不再痴迷。倒是全然的坦诚、信任,并肩而战的决心和勇气,令她心绪难平。
松开手,一双眼眸依然晶亮,她皱眉:“再不听话就一掌拍晕。”扬起手臂,作势要动武。
“哎哟喂,我好害怕!”寒露笑呵呵,“你这人真奇怪,一下待我极好,一下又粗暴得不行。得亏我脾气温和、肚量大,要不然,早不理你了。”
“有吗?我待你一向很好,你可别耍赖。”红叶狡辩完,反驳,“就你,脾气温和?肚量大?你好像对自己有误解。”
她摆事实:“是谁一言不合便甩黑脸,动不动嗓门扯得老大,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丢书砸人,还趁我手无缚鸡之力欺负我的?”
自顾自口若悬河,压根没注意到榻上的人收起了笑脸。
“被青霜捆了三次,有一次还在大庭广众下,你懂那种酸楚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竖起三根指头,对上一双冷眸,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不妙,立马开溜:“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隔壁。”闪出房外。
寒露辗转反侧,自责不已,片刻后,一骨碌坐起身:“只记得我的坏,半点不念我的好。岂有此理!”
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她自我安慰:“我是个凡事讲道理的人,会动手,是因为她先犯了错。”随即倒打一耙,“受了一丁点委屈,耿耿于怀到今日,心眼儿忒小,没出息!”
白菜埋怨起人来没完没了,她怀念她惜字如金的岁月了。
盘在书案上的藤条动了动,急忙解开小妖身上的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