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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气息混杂，在四肢百骸间流窜，闹得人心里乱糟糟的。

寒露苏醒，身体稍能挪动，先瞅了一眼手。

手背上皱纹横生，五指如干枯的枝丫，不必看铜镜，也知道自己此刻面如死灰，形如槁木。大限将至的征兆，无可回避。

还能睁眼，想来是白菜耗损灵气帮她续了命。既然已到残喘境地，该说的话，得抓住时机。

之前要求对方狠狠自责，并非发自真心，只想让她别嫌弃她而已，眼下这情形，不知能撑多久，因此，第一句刻不容缓。

“不必自责，我不怨你。”她说。

红叶愣了一下。

本以为伤患口渴想喝水，或者身体虚弱要喊痛，没想到在郑重其事地留“遗言”。

她在心里憋笑，咽下一句“你不会有事”，以“嗯”代替，倒要听一听，伤患还有什么叮嘱。

交代完最紧要的一句，寒露松了一口气：“我走后，你要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才行。”

这些年，鲜少见白菜展露笑颜，她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以前不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想帮她分担，话说出口，余音犹存，就应了灵犀寺的对联“人生哪能多如意”，何止？连半称心都难求，倍感无奈。

听到一声“嗯”，她欣然一笑。

“记得常和师父见面，家里就剩你俩了，世事无常，见一面少一面，要珍惜缘分。”

“好”字入耳，稍作停顿，缓了一口气，继续慢条斯理。

“师父问起来，就说我练功时不小心把自己玩坏了。”

黄立春对白菜好，是出于回报恩情。对她好，是切切实实视她如己出。这一点，久别重逢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从小和黄立春相依为命，感情深厚，非一般人可以取代。老人如果得知了真相，气急之下，多半会和白菜大干一架。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嫌隙，还是撒谎为妙。

红叶静静听着，想笑，忍住。

“难为你考虑得如此周全。”她叹气，“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受苦了。”

前一句，多少带了些戏谑的意味。后一句，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她承受过钻心之痛，深谙那种煎熬。回房后，本想问“怨我吗”，四目相对，答案心知肚明，换成了“怕吗”。

伤患眼珠左右晃动，就差把“不怕”写在额头上。一片赤诚面前，她百感交集。

心中有万千壁垒，裂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扩张。心跳快得离谱，明知怀里的人生命无恙，还是紧张。自责铺天盖地，感觉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咽喉，难受得想抽自己一巴掌。

一番铤而走险，所获不多，令她忍受这般苦痛，实在不值得。

寒露皱眉：“才说过不许自责！”

她握住一只纤手，等了一小会儿，人家没抽走，便放在脸颊轻蹭。

“往后斩妖除魔，要注意安全，不可冒进。”

心怀苍生是修仙者的本分，但要量力而行。她觉得，世上真正心疼白菜的人不多，她得学会善待自己。

感觉说话没有刚开口时吃力，气息也渐趋平稳，脑海中闪过“回光返照”四个字，顿时不安。

再磨叽，就完了！

“你俯耳过来，靠近一点，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伤患目光灼灼，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手握成拳头，脸颊绯红，红叶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可她还没做好倾听的准备，于是立即制止：“不急，先休息，等你......”

灼灼转瞬消失于眼波深处，代之以失落，急忙识趣地闭嘴。

房中静若无人。

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和烛盏的光芒相应和，在地板留下星星点点的光影，衬托得屋内的气氛分外压抑。

寒露话未出口，见对方有意阻挠，心中苦涩，想起人家有段前缘，心下了然。

生者和亡者相比，自讨苦吃！

亡故之人，哪怕缺陷数之不尽，留下的念想，必然是经过了重重过滤后，最光亮的一面。

之前误以为情敌是掌门，耿耿于怀了许久，还暗下决心终有一日修为要在掌门之上，不曾想，真正的对手如影随形，深藏在人家心底。这场角逐，从一开始，她就毫无胜算。

长叹一口气，她放弃。

反正生死一线，人家不想听，她不说好了，免得招人心烦。真心实意付出，但不能无限卑微。她是个有底线的人。

下一刻，手臂被轻轻放进被子，人家还贴心地掖了一下被角，目光柔和，神色和悦，她心头一暖，感觉底线什么的，还有下降的空间。

“你真讨人厌！”她冷哼。

遭到白眼的人不怒反笑，“是是是，你说得对，我讨厌”，语气轻柔，如蝉翼翩然滑过，闹得人心里痒痒的，同时因不舍而狠狠一痛。

弥留之际，不妨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