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将心事付瑶琴

沈子豫见江辞来了，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江辞先声夺人。“你都贵为魔君了，下次约我见面，能不能选点正经的地方？”

饶是沈子豫，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这里不好吗？”

江辞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湖泊，山峦，花朵的微香。

“是不太好，我看过凡尘里的话本子，这种地方，都是一男一女，黄昏月下……”江辞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注意到沈子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算了，你开心就好。”

“我不开心。”沈子豫生硬地说。

“为什么？”江辞倒是闻言一怔，不由问出了这样一句，在他对沈子豫并不多的印象里，沈子豫在给自己当仙卫长的那些年，都是沉默寡言，从未有过直白表达情绪的时刻。

但沈子豫反而闭紧了唇，没有再说什么。

“算了，你怎么样，犯不着跟我解释。”江辞想打圆场，但不知道为什么嘴里说出的话竟然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知道，可能是今天来的路上累了，想起了以前。“我跟你商量个事。”江辞站在湖心亭中，看着沈子豫，一本正经。

沈子豫见江辞难得严肃，便正色说：“但说无妨。”

“我知道你这个人，本性不坏，最看重你们那仙朝沈氏一族，现在当上了魔君，但可能也只是跟家里闹了变扭，嘴硬心软。我这些天想来想去，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你这修魔行宫，我知道你是不想我仙魄稳固，找到五色仙城，找你兄君，父君报仇。你也知道，我没有身体，固本培元是难事，但灵若是我这一世，唯一牵挂的人了，我一定要帮她。我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你现在放我走，我以仙城江氏的名义向你许诺，前尘隔海，我放下了。”

江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沈子豫半天没声响。

“你不作声，我就当你默认了。”江辞虽吃不准沈子豫阴晴不定的这一套，但此刻只想见好就收，赶紧得魔君一诺。

沈子豫仿佛刚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你为了灵若，愿意放弃这……血海深仇？”

江辞一愣：“我都死过一次了，有什么想不开，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沈子豫眼中有着一丝茫然，但他沉静道：“理应如此。”

两人一阵的良久的沉默，江辞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但他忽然很想知道今天到现在，话都是自己说的，可沈子豫叫自己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他正要问，却听得沈子豫难得柔声道。

“这里叫做溯川，下面是九回地宫。地宫里面，养的是你的仙身。”

仙身？

江辞感觉像是被什么劈了一下，他沈子豫，为什么要给自己养仙身？江辞叹了口深深的气，苦笑道：“你是早想好了，会用我的仙身来要挟我？”

沈子豫的双目睁大，他还未想好怎么回答，却听得声音极轻的一句：“我不信。”

在下一刻，江辞紧紧抱住他一推，两个人一起坠入了溯川之中。

溯川水立即将二人包裹，水性极寒，用来滋养仙身的水，是援引碧落之泉，以阴寒之泽，方能保住仙身不腐。

碧落之泉的水穿透着江辞的人面偶，他此刻只觉得蚀骨之寒，那种寒冷有着彻骨的疼痛，伴随着江辞在水中的潜游如影随形。江辞不管不顾，怕人面偶支撑不住，只能忍痛闭着气一直到底，直到地宫的入口。

这座地宫在溯川底下，是一座倒悬着的九曲玲珑宫，以碧落之泉落入灵渊为引，每逢日光折射入九曲玲珑宫顶上的瑰丽珠时，瑰丽之珠便会转动，将日光折射出玲珑之影，在这一片幻影之中，水流起落之间，方才露出地宫入口的水道，此间名为，浮生疏影。

江辞见到水流幻化成了极细的琴弦模样，他乘起琴弦，一路向前而去。

琴弦之间，流水波澜迭起，交替七弦之音，零落七欲之念，爱恨怨憎一并袭来，江辞眉心紧锁，心中微骇，他日种种心情滋味浮上心间，江辞强定心神，方才乘着琴弦，一路到了地宫深处，暗流汹涌，江辞正暗觉这暗流不好对付，却听得一阵清音，周遭的一切已如水中月，波定还自圆。他循声望去，一平凡陈旧的残琴，琴身破损，连琴弦皆是断的，但江辞心下一震，阒魂琴。

洵烟上仙母族溟水族，为贺仙君幼子江辞仙诞，特以本族圣物献上，此物名为阒魂琴，可摄魂夺魄，亦可聚魂凝魄。

江辞仍记得，母妃洵烟仙逝之时，他跪在瑶山深雪中，弹奏阒魂琴七七四十九个日夜，不眠不休，直到得知母妃仙元碎尽，尸骨无存。他便砸了阒魂琴，断了琴弦，此后再未见过此琴。

想到这里，江辞视线模糊，只觉得心口都要裂开，地宫摄人心魄的七弦之音再度袭来，此时却暗藏杀机，他无法忍受之时，却又听得一阵清音。

沈子豫伸手抚琴，竟然以流水续弦，奏出断章，清音淙淙，在一片迷蒙之中，沈子豫面容寂寂，却难见明暗。

江辞平静下来，水流引动着阒魂琴，悬浮在阒魂琴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