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穿了
可纪辰堪堪迈出一步,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元和的牢房大同小异,都是不见日月、阴湿生藓的石板上再铺层霉气扑鼻的烂稻草。
纪辰看着眼前的铁栅栏,伸手揉了揉仍在作痛的后颈,幽幽叹了口气,不知道那位阎王大人时隔不久又见到自己会作何感想。
他先前分明还在清修楼中,转眼间却又成了监下囚。他一低头,看到手上有了张薄笺。上面写的生平事迹堪称话本,一个被低调到没有任何举国皆知事迹的虚衔神君捡回去的孤儿,就因为在神君身边当过几年道童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凭借如簧巧舌不仅说动了皇帝身边心腹大太监还联合了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宰相自立为王,最终成功逼宫夺位。
可惜没风光几月,匡扶皇室的旧宗族联手将鸠占鹊巢的孤儿撵下帝座,挫骨扬灰后撒向各地以扬皇威。炼化扬撒的事由神君一手操办,而神君到底是对自己捡回却没能教好的孤儿心存愧疚,完成此命后就在扬撒骨灰的神坛上消失无踪。
神情恍惚的纪辰对阎王大人高明的手段敬佩地目瞪口呆,经此一世着实能够让他明白自己之所以死得惨纯粹是因为命不好,即便有了敢想敢做的性格仍然会死无全尸,劝人认命的效果极佳。
但他早就听天由命无所谓生死富贵了,而且寥寥数语间将拉拢朝臣描述地如同儿戏,他有充分理由怀疑阎王近来显得无聊,跟人间帝王串通起来抓只倒霉鬼当猴耍,来看猴戏。
不过还好,纪辰扯了扯身上破烂不堪的粗布麻衣,他应该已经被名正言顺登基称帝的皇族们撵下皇位,关进了天牢,距离再到地府点卯也没几日了。没想到新帝如此仁慈,居然未曾对他严刑拷打宣泄心中怨气,反正都要死,死得痛痛快快是再好不过了。
他正面壁等死时,石道传来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狭长的石道里,声音不大却震得人头皮发麻。回声渐散,来者在铁门外站定,久久无言。纪辰仍是面朝石壁,闭眼道:“元和开国便立了断头前赏顿五吊钱酒食的规矩。久仰你朝官员贪墨成风之名,没曾想竟贪得无厌到出份只要几文的糟糠菜钱都不愿。”
门外人淡定开口嘲讽道:“看来你在这儿待得挺舒坦的,还演上了。要不你住这儿吧,正好省间房钱。”
纪辰心下了然,这位八成是赶来搭救篡位者的同党,于是端出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慢慢起身,仰头负手道:“是天要亡吾等。天牢重地,从大门到地牢木门不过百步就有数十名大内高手组成的八层守卫。提审官进行审问都只能只身进入牢房,再由把守的太监在外记录口供。听你脚步声沉稳平缓,想必不曾受伤,你想过为何能如此轻易地找到羁押孤的地方吗?”纪辰微微摇头苦笑一声,“是引蛇出洞。等你们搭救成功,踪迹必然暴露,他们便可顺藤摸瓜将吾等一网打尽。”
来者轻笑一声,嘲讽语气更甚:“我还当知道要面子了,没想到是给关傻了。”
“也许吧。”纪辰侧过身偏头看向一栏之隔的旧部。幽暗甬道的两侧常年点着油灯,明灭可见的微弱暗光交映保护者青年不被黑暗吞噬。
一双眼角微翘的桃花眼显得青年有些薄情,身着绣金锦衫,帽顶绦环,一看便是出自针工局的华贵衣物,周身气质却不显轻浮艳俗,倒有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倜傥。
纪辰猜测眼前人当是那位莫名其妙就被他说服,从而被卷入这场荒诞无比的政变中的重要人物、元和建国以来最为年轻的宰相——李松蔚。
李家在元和是百年的世家,家主皆是用马背上立下的赫赫战功守住先祖传下来的侯爵。李松蔚的祖父年轻时更是在元和与邻国交战中屡建奇功,却不知为何执拗地要求儿子们弃武从文,临终前更是要长子在他的榻前发誓绝不让子孙后代再去习武。
想到此处,纪辰轻叹道:“时至今日,爱卿为何还要来救孤?爱卿可知,你今世最大错处便是轻信于人。孤当初一无所有,只是口头许诺,便换来你的耿耿忠心,可惜孤未能履行承诺给你亲族荣华富贵,还连累了你们……”
来者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到底走还是不走?”
“走。”纪辰施施然走向牢门,继续他的长篇大论,“既然知道是那些人设的局,你自幼有神童之名,莽撞入局想必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孤自然不能再让你孤身一人再面对外面的刀枪剑影。”
“我要是知道呢?”青年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两把青铜钥匙准备抛给纪辰,抬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边猫下身开锁边悻悻道,“罢了罢了,毕竟成傻的了,纡尊降贵迁就一下也没什么。”
两重铁门都打开了,纪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门边,一揖及地:“烦劳带路。”
青年则身避开了他的大礼,领着他穿过蜿蜒崎岖的石道期间,时不时停下来敲敲石壁或轻踱两下石板,似笑非笑地看着纪辰询问此处是否会有什么暗器。
走了近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到了较为平坦开阔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