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回家。”
燕无厌换好衣裳,转角穿过圆拱门时,便发现镇国公澹台映岚没有待在殿内,而是站在长长的廊桥上等他。
镇国公半生征战沙场,荣誉无数,握着大半兵权,后来帝王恐其权大而危及皇权,便削了他不少兵,分散出去。
如今他年岁已高,也不想奔波在外,顶着一个镇国公的名号终日养鸟溜犬,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燕无厌对自己的外公很是尊敬,细细算来,他们也有五年未见了。
他竟不知这几年,外公的须发鬓白了这么多。
“外公。”小殿下喉间一时梗塞,只能轻轻唤这么一声。
“厌儿,”镇国公在月色下侧过身来,遥遥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让外公看看,瘦了没有?”
燕无厌垂下目光,在他身旁站定:“厌儿不孝,让外公久等了。”
“是等太久了。”镇国公多愁善感道,“外公都怕还要等个十年才能见着你。”
燕无厌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厌儿你看,”镇国公抬了抬手,指向廊桥对岸的一架秋千上。
“外公十七年前便做了这架秋千,想着哪日能让厌儿坐上去荡高高。外公就这么在后边推着你,听你开心的笑。”
燕无厌眼睫一颤。
镇国公轻叹一口气,嗓音带着笑,却做出一副憾然神色来:“外公还想亲自教你习武,教你骑马射箭。但——”
但燕无厌自幼便去了三言堂,与他们聚少离多。
那副秋千,小殿下根本腾不出时间去玩。
“外公今日似乎格外感伤。”燕无厌道,他不知如何安慰面前的老者。
镇国公闻言朗声一笑,忧郁的情绪一扫而空。
“外公今日前来,只是想听听你的打算。”镇国公认真道:“外公知道,你不喜皇宫,只要你开口,外公保证,谁也不能逼你。”
帝王子嗣繁多,又何必将重责压在他的宝贝外孙儿身上。
燕无厌凝神望了秋千片刻,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浅浅淡淡地一笑,道:“看来外公还没和母后打过招呼。”
提起女儿,镇国公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娘亲太倔了,也把家族荣誉看得太重。”
燕无厌:“母亲的担心不无道理。”
“厌儿?”
小殿下眸光悠长,眼底细碎的星子明灭,没有明说:“外公,万重楼的动静,有些太大了。”
“朝廷还在站队,父皇迟迟不表态,人心动荡。”
镇国公拧眉,又听燕无厌继续道:“或许比起内忧,外患才是国都面临的最大问题。”
“你父皇,唉,我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镇国公愁道:“这些年万重楼的动作已经不加收敛,但陛下愣是当作不知道,放任其继续壮大势力。”
燕无厌若有所思,他静了片刻,又道:“父皇在布局。”
虽然还不知这盘棋是什么,但燕无厌能察觉出来。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搅弄六大陆的风云。
“暂时不提这些,厌儿,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争一争这皇位了?”镇国公试探道。
“外公放心,至少这江山,还是姓燕。”小殿下不置可否道。
——
天色大亮,靠在龙树上不知睡了多久的少年悠悠转醒,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眼底一瞬清明。
周遭一片寂静,还是他睡前的模样。
没有人来过。
谢瓷站起身,盯着繁茂的龙树,有些失神。
姜映是姜元白的分身,找到彼此并不费力。那是什么让他们耗费整夜都未回?
谢瓷冷淡着一张苍白的脸,离开祠堂往主宅而去。路上有零星弟子在打扫,瞧见谢瓷便慌慌张张地前来揖礼。
“见过谢公子。”
谢瓷停了步子,垂眸扫了他们几眼,忽道:“你们的家主在何处?”
他的声音清冷中带了点喑哑,听着人耳朵犯痒。
弟子诚惶诚恐:“家主前些日子便离开了,没说去哪。”
“但、但是!”另一名弟子接着道:“我听见家主嘀嘀咕咕说什么要去纠正错误!”
纠正错误?
谢瓷福至心灵的,知道了姜元白去做了些什么。他微不可见地蹙眉。
“多谢。”谢瓷说罢正要走,突然瞥见对方看向自己左手时那满脸的惊恐。
于是少年静了片刻,道:“劳驾,帮我找些纱布。”
弟子几乎逃也似地跑了,他没敢让谢瓷等太久,很快就抱着一堆纱布过来。
谢瓷默了会儿,那句“不至于”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他生得好看,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即便是给自己的手骨缠纱布。
漫不经心、眼眸却认真地敛着。动作不紧不慢、又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