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与祭坛
后半夜,大臣们相继搀扶着离开。
六皇子燕荆喝得不省人事,抱着一旁的柱子不撒手,他又哭又喊:“七弟,皇兄对不起你啊!没有买到你最爱的玫瑰花酒!呜呜呜!明年一定哇!!!”
三公主冷眼看了会儿,直接一个弹指把人打晕:“聒噪。”
“来人,送七皇子回殿。”
“是。”
三公主捏了捏眉心,注视了一会儿燕无厌曾坐过的、如今已经空了的位子,眼底眸光十分复杂。
七弟啊七弟,怎么偏偏你回来了呢?
“三妹,何事如此忧愁?”
三公主抬眼看向对面,沉默了几息,突然道:“皇兄,来打一架吧。”
大皇子微微一笑:“输了可别告状。”
三公主嗤笑:“瞧不起谁。”
——
明曦殿一片灯火通明,洗漱过后的燕无厌披着月色漫步在回廊。
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丝水汽,容貌昳丽,唇红齿白,无害又矜贵。
天边飞来一只纸扎的红腮长尾雀,稳稳停在他的肩侧。
燕无厌微微敛眸,便听纸雀口吐人言:“亲亲我徒,算得乖徒已至宫中,甚是牵念。师尊师伯不日便前往极夜天游玩,将路过国都,届时还望乖徒出来一见,以慰为师之念。”
颜三言的恶趣味。
寻常传音器不用,非要做个纸糊的雀来开口。
燕无厌三年未见师尊,也是时候去拜见了。他对着纸雀说了些什么,便让雀儿飞走了。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片花庭前。
他的寝宫不许他人擅自闯入,所以离开的这三年,也无人替他细心照看这些玫瑰。
一眼看去,几乎死了大半。即便还留有一线生机的,也枯黄着叶,奄奄一息。
他静默着看了一会儿,月色清冷,夜风很凉。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这么出神,直到某一瞬间有结界微弱的波动,他才恍然地眨了眨眼,指尖便触碰到了一点湿意。
他垂眸看着那滴泪,躁郁一瞬间翻腾,又被他死死强压下去。
好半会儿,燕无厌才抬起眼,看向方才结界波动的地方。
禁地?
他缓缓蹙起眉,有谁过去了?
禁地有结界,非皇族血脉不可入、不可解。倘若强闯,只会惊动皇族所有的人。
燕无厌幼时便常年不在宫内,所以对禁地了解不多,也没有亲自去探查。但是今夜的这点微小波动,让他不知怎的,产生了一点想要去的冲动。
但就在他将将迈步时,身后传来了呼唤。
“殿下——镇国公求见。”
迈出的一刹那,少年顿了顿,随即收回了脚,转身离开。
“请至殿厅。”
宫人应下,随即有些担心地开口:“殿下,需要更衣吗?”
燕无厌刚沐浴完,赤着双足,甚至只穿了薄薄的几件单衣,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乌发如瀑氤氲湿气,随意搭在肩侧,又随走动而轻轻滑落肩头。
他脚步未停:“我自会处理,你快请外公进来,别怠慢了他。”
宫人红着脸瞥了他如玉洁白的双足一眼,眼神半分不敢往上看,诺诺应下。
他转了个身,悄咪咪抹了下鼻子,要命,殿下太勾人了。
——
谢瓷睡着了。
无声无息地,姜映在宫外接应时,等来了猝然倒下的少年。
谢瓷的脸毫无血色,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疼痛,姜映脑子一嗡,他连忙将少年背起来,余光瞥见对方无力垂下的左手。
那是森森白骨。
姜映如同五雷轰顶,呼吸几欲凝滞。
他心绪不稳,差点摔倒,声音和人都颤得厉害:“别睡、千万别睡、我求您了!”
流光划破黑夜,姜映却快要哭出声,他不敢触碰谢瓷那化为白骨的修长五指,也不敢看对方掩在袖口的手臂。
他能感觉到,谢瓷的生命力在疯狂流失。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姜映告诉自己,带谢瓷去找圣医——
可是他不知道圣医在哪。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许是他情绪波动过于激烈,一阵颠簸下把谢瓷晃醒了。
少年半掀开眼帘,眸光茫然一瞬,呼吸又轻又缓。
半晌后他才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姜映,哑道:“回鬼域。”
姜映声音抖得厉害:“我们去找圣医好不好?”
谢瓷疲倦地闭上眼,语气却不容置疑:“回鬼域。”
但是姜映并没有听话。
谢瓷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咽下喉间血腥,温声道:“死不了,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