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
出殡的前一晚,那个曾经出现过的梦又钻进了夏暖烟的头脑里。空中远远近近地传来木鱼和众和尚的诵经声,反复吟诵着——求不得,放不下。
夏暖烟站在城门口,南宫曦不在高高的素白身上,只有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椁,像极了停在院内的那只——根本就是那只,所以她这一次知道了,真的是梦儿躺在里面。长长的送葬队伍,四处飘零的白色冥币,夏暖烟定定地站在城门口,看着梦儿的棺椁走远。
脑袋从杵着的手掌上掉落下来,瞬间快速地跌落让夏暖烟清醒过来,抬头正好看到了火把的光映在黑色棺椁上微微跳动的光影。
若是眼前这一切,也都是梦境,该多好啊。夏暖烟想着,第一次出现着棺椁的梦境,还是与梦儿坐在一起喝茶,她兴奋地抬着茶杯说,“梦里,我也要和暖烟在一个地方。”
如今长公主府那“与谁同坐亭”,又要与谁同坐呢?
明日,便是出殡的日子了,恐怕梦里那站在城门口也是一种奢望,如今的情况,怕是只能站在公主府的大门口,看着棺椁远去,再看着这泱泱的曦将军府,瞬间变了主人。夏暖烟想起她第一次经历过的家族浩劫,十岁那年她一夜长大,四皇叔一家被抄,不知道那位坐在她轿子里逃出的母女现如今怎么样了。
天还未亮,夏云白便进了府,与以往的气宇不凡相比,这几日居然一天胜似一天的颓废起来,人虽然常在,可神不知道去了哪里?
“参见姑母。”夏云白拱起双手作了个揖,又懒懒散散地放下了。
“云白今日来这么早?”
“珺兄交代,他在前线无法送三姐一程,嘱咐我代劳,横竖睡不着,不如早些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那既然来了,姑母还真有一事想要你帮忙。”
“姑母请说。”夏云白看夏暖烟招手让他靠近,便走进了几步,把耳朵递了过去。听完,立即点头走了出去,片刻之后,院子的角落里出现了一架马车,车上盖着巨大的白色麻布,等待一同出发。
夏云白随即回来复命,忙了一阵,精神不再像之前那样萎靡了。
“云白这几日操劳了,有时间还是应该多休息。”
“姑母不也夜夜在此吗?侄儿为朋友这点付出,并不算什么。而且,云白也一直钦佩曦将军领兵打仗之能力,只是没料到,”夏云白侧身看了看棺椁,“一世将帅,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云白这几日的困惑似乎并不止这些,卯时未到,不如与姑母一起道道家常,梦儿走了,我也很快要离开这京城了,这样的机会,怕是再也没有了。”
夏云白犹豫再三,支支吾吾,“确实还有别的困扰,但……如此说出来,是不是大逆不道……”
“关于你父亲的?”夏暖烟招了飘花来添了一块暖心炉的蜡烛。
“姑母知道?”
“那日我与你父亲在院内剑拔弩张,见你痴痴呆呆的模样猜到几分。”
飘花端来了圆凳,夏云白这才放下介蒂,坐下缓缓说来,“那日听姑母与父亲的讨论,实在——”夏云白咬了咬牙,举手作揖,“差距百倍。在皇上与父亲眼里,曦将军不过一女子,与当朝众多堂妹表妹们毫无差别,在姑母眼里,曦将军是平定南境的盖世功臣,然而他们为了削弱齐侯府的势力,竟然同意如此荒唐的条件。”
“世间女子,在大部分男人的眼中首先是女子,而女子首先要履行的责任便是嫁人,所以历来和亲在当朝者们看来,都可造就一个双赢的局面,只是这赢的双方,并无其中这位女子。梦儿以为我是长公主,便可逃过此劫,实则我不也是走在前面活生生的案例吗?不过她比我勇敢,我当初选择了接受这一安排,她,还是那个见棱见角的南宫家三小姐。”夏暖烟的嘴角满含笑意,似乎在称赞南宫曦自己选择命丧在那战场。
“听姑母的意思,没有丝毫责怪曦将军之意?”
“刚开始也怨她,怎能不怨,出征时答应过我要保护好自己,回来却是这一具棺椁。后来看了她留下的信,想明白了。”
暖烟:
希望你第一眼看到的是这封,我会一直把这封放在木盒的顶部,庞冲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开锁查看我让他转交给你的东西。
庞冲是个好人,一个合格的士兵,就要坚决执行主帅的命令,不要怪他,他的箭术极好,我会少许多痛苦。
我这几日时常在猜想,暖烟见到棺木时会不会有很多疑问,为什么我不留着命等到再会那一日,哪怕就做他们的棋子,成为土司的夫人又如何?暖烟不过要我活着,我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做到;为何没有与你道别?我曾经答应过你的,定会与你道别。
可我记得那日大殿上暖烟看我嫁人时的痛苦眼神,梦儿自私些,不想再看到暖烟如此痛苦;活在一个无法见到暖烟,无法拥暖烟入怀,只能在心底里遥寄相思的世界,不过是一副躯壳,那我宁愿这副躯壳,也送还给暖烟,让你见我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