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
塞进手心中那草编的知了虫之中。然而在一个明朗月清平凡无奇的秋夜过后,万里之外已经扬洒起了漫天的素纸钱。
李伏幽大概是此刻唯一一个冷静的人了,看着眼前心绪激荡的两人,他心中默默慨叹,轻声劝道:“将军,夜已深了。”
李伏幽的声音暂时打断了两人的心绪。
“戚将军,我不是来问你这些。”蓟秋上前一步,宽阔高大的身形投注而下的阴影几乎可以将戚凌霜整个人笼罩在内,那双略微比寻常琥珀色略深的眼睛中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斑驳纵横的血丝,“我想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她究竟被谁所杀,又因何而死?”
如此威势,寻常人怕是会忙不迭地退避,然而戚凌霜此刻的模样比蓟秋都要可怖三分。她双目赤红,指尖已经深深扣进了那老旧的木桌中,鲜血混着漏洒的酒液,竟浸红了小半张的方桌,然而她却似无知无觉,手下兀自发着力,好似不将掌下的木板洞穿誓不罢休,“她的事,与你何干?”
蓟秋摆手示意李伏幽收起剑,然后后退一步敛眸拱手,“在下与晖绝姑娘少时初识于天南,算是半个故人,当年之事在下一直心存疑惑,望戚将军能为在下解惑。”
“那片传闻中是晖绝身死之地的枯林都被人用锄头翻了三翻,蓟将军现在才想着去挖点什么血肉骨头,大概是晚了。”戚凌霜自喉咙间挤出的声音沙哑又难听,她此刻面目狰狞,衣衫褴褛,双手血污,活像是不知自哪处赃污恶臭中爬出的恶鬼,拖着残躯苟延残喘着。
戚凌霜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一个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没来由地撞了上来,于是欲要脱口而出的嘲讽之言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还记得那时春深,距离那场声势浩荡的天南鬼王宴已经过了一个冬。夜间课业已毕,月清星满,十数个少年少女围坐在一个不大的火炉前,听鬓发皆白的军医讲着他去岁云游时途历听闻的趣事。
少年时总是对着世间红尘有着千万般的神思遐想,戚凌霜本想叫上其他三个发小一起。只是晖绝因着天资之故,平日向来难有偷闲,他人繁忙课业时,她亦繁忙课业,他人闲暇休息时,她亦需修炼不辍。当夜两更已过,她还未有归来休息。而另外两个,一个是因为顶撞师长被打得不良于行的伤患,另一个则需在旁照顾,于是戚凌霜当夜便只能一人前来。
因为想要再等等晖绝的缘故,戚凌霜到的有些晚,只能挤在早早到来的伙伴们身后,挤出半个脑袋来听。彼时正讲到秦地,说到了去岁天南鬼王宴上另一个少年仙人蓟秋。
“早些年戚某与几个发小听闻过一件趣事。”戚凌霜扯出了一个丑陋扭曲的笑,“听闻蓟家二郎自天南鬼王宴后,将我戚家刀的招式贴了整屋,连军中校场上的木桩子都给涂成了白色。”
蓟秋微微垂眸,“在下年少不知事,让戚将军见笑了。”
“当时我将这件事讲与晖绝听,她说......”戚凌霜故意停顿了一下。
蓟秋有些急切,他忍不住向前一步,追问道:“她说了什么?”
戚凌霜并未立时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她还记得自己少时曾经趁夜深三更,跑了半座城关,只为去那开了百年的糕点铺子里买下一包浓香酥脆地桃花糕送给某人。当时的她并不知自己为何要送,只是当亲眼看着某人吃下时,自己竟偷偷地高兴了几个月,甚至莫名发笑,惹得发小们经常对她投来疑惑不解的目光。
少年懵懂,不知情为何物,此刻的戚凌霜早已历尽千帆,如何看不出蓟秋的心思。戚凌霜只觉得好似在吞着一口误食的黄连,吼间胸口皆是苦涩。
“戚将军,她说了什么?”见戚凌霜不答,蓟秋又问。
烈酒已凉,酒碗已碎,戚凌霜干脆一把取过酒坛仰头痛饮。半空的酒坛被“咚”一声放回木桌,戚凌霜仰头呼出一口热辣的酒气,仿佛浑身的寒意已尽皆驱散。她强自笑了笑,回道:“晖绝说,蓟家二郎一身锐意非刀可断,不假时日,或成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