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

晚饭江栀依旧没吃几口，看得出来她已经努力在吃了，但实在是吃不下去，江阿姨和苏杨都担心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很快会垮掉。

饭后苏杨洗碗，江阿姨说要出去散散步，请苏杨陪陪江栀。

苏杨把碗洗好，厨房收拾好，端着一碗红提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栀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纱帘半掩着，被窗外的微风吹得轻轻拂动。江栀一动不动，目光似乎落在窗外的万家灯火上，又似乎只是漂浮在虚空中，没有落点。客厅的灯光打在她瓷白的皮肤上，像上好的骨瓷一样美丽、脆弱、易碎。

苏杨轻轻地把水果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坐在了她对面。

他斟酌着用词，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江栀却回过头，露出了一个让人心碎的笑容，“辛苦你了。”

“啊？”苏杨慌乱而不解。

“下回我洗碗。”江栀却调皮一笑，明显是在逗他开心。苏杨更心塞了，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练练口才啥的，嘴这样笨，还要江栀来活跃气氛，哄他开心。

他紧张之下，更不知如何说话了，下意识的说，“怎么能让你洗碗呢？洗洁精伤手的，你做演员的要好好保养皮肤……”

“我还能做演员吗？”江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头发垂了下来，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脸，苏杨看不清她的表情。那语气虽然很轻、很平静，但苏杨总觉得自己听了忍不住伤感起来。

“能，你一定能再做演员的。你形象……那么好，演技也很好的，你以后一定会演更多角色，让更多观众认可你，拿更多奖……”他语无伦次地补救自己的失误，却感到缺口越来越大，越补越漏。

江栀却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只要……”苏杨及时刹住话头，把声音放轻一些，生怕吓到江栀一样，“江栀，江阿姨跟你说了灯塔的事，对吗？”

江栀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

“很戏剧，很神奇。”

“不是，我是说，我们，”苏杨艰难地组织语言，“我们可以，可以一起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

“回到哪里呢？”江栀目光灼灼，看着他。

“回到……回到……”苏杨语塞了，他自然是想过回到那些时间点的，不止一次地想过，甚至做了详细的计算，但此刻对着江栀的目光，他却说不出口了。

江栀却把目光转到窗外，仿佛在对苏杨说，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回到那三天之前吗？我虽然知道事情将如何发酵、发展，却仍不知如何应对，发声明，发律师函，都没有用，对方想必已经精心布局许久，我却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不甚清楚。除非……”

“回到一年前吗？让我不要进组拍那部剧吗？”江栀转过头，看着苏杨轻轻地问。

“是……是的，”苏杨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如果你不拍那部剧，就不会红，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关注，那么大的流量，就不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你本来就是一个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假以时日，你一定也能成为一个观众认可、手握大奖的优秀演员。”

江栀沉默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苏杨你知道吗？那部戏……是我入行近十年来，拿到的最好的剧本，我拼尽全力演好了，我没有辜负我演的角色，我也得到了一个演员在饰演自己喜欢的角色全心投入时，获得的最好的体验。那种与角色合二为一的感觉太好了，虽然过程很辛苦，但也很过瘾。我……苏杨，我并不后悔我饰演了这个角色。”

江栀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颗沉睡的星星从她的眼睛里醒了过来，这让她一扫之前的颓废和忧郁，整个人变得生动起来。

这才就江栀本来的样子，苏杨想，她就应该去演戏，创造自己热爱的角色，让那些本来只存在于纸张上的模糊的形象在屏幕上活过来，就像唤醒一颗颗沉睡的星星一样。

“或者说，回到……三年前吗？让我不要发那张照片？苏杨，他们……”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个人如果存心要害你，是防不住的，更别说他可能还有钱有势，手握无数资源，平台、媒体都能为他所用。”

是啊，苏杨又想起高一，江栀不也是没做错任何事，就因为外表出众，就被家里有钱有势的学长骚扰纠缠，成为众矢之的，被暗恋学长的女孩子们造谣欺负波脏水，放学被堵，被学长家长找到学校指着鼻子骂。校领导未必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却碍于对方的权势，没有为她伸张正义。导致时至今日，关于这段经历，还有不少谣言在网上流传。

今日种种，不过是高中时代的放大版，更大恶意，更广范围，更高强度，更加恶劣，更加防不胜防，百口莫辩。昔日，江栀不过是一个学生，尚有母亲为她遮风挡雨，有班主任为她谋划，可如今是四面楚歌，母亲也垂垂老矣，她这暗无天日的前途，可见的一身污水累世骂名，被除名消失的人生，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