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药碗进屋,“感觉怎么样,可好些?”
“我没事。”
她跪坐在床榻上,微仰着头,往日里高束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一身,面色微白,长睫轻颤,唇色有些发白,便更显清冷,此时瞧着他手里的药碗,秀眉越蹙越紧。
谢兰潜低头瞧她一眼,目光很快移开,声音里含了笑,“一身伤,怎会无事。”
“阿朗带回来的吊杏干,喝完药,你正好尝尝。”
“我才不怕苦。”
“嗯。”谢兰潜眼里含着笑,目光清浅,不反驳她的话,只是在她赌气仰头一饮而尽后,默默将白碟呈至她手边,“味道不错,尝尝看。”
巫蘅心里像是有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屋子,而谢兰潜就像是连天阴雨后的积水,一点一点漫向她,足够有耐心,足够不惊扰。
“我是答应了韩大人,护你三年。”
“阿朗带回来的手书,我看过了。”
“所以,谢兰潜。”巫蘅抬起头来,认真看向他,“你知道的,你不欠我。”
谢兰潜微微一愣,静静看向她,巫蘅却已垂下眼,“军中留不下女人,世子身边可缺护卫?”
“缺。”
“那我来。”
“好。”
他应得极痛快,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撞上巫蘅探寻的目光,“你睡熟了我再走。”
巫蘅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少年已经弯腰收好了托盘,替她放下床幔,隔着隐隐绰绰的纱帐,巫蘅看见他在临窗的书案前坐下。
烛光微亮,书页声传来,她瞧着那抹朦胧身影,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知道谢兰潜在,那只拖着她一遍又一遍奔赴噩梦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了她。
窗户半开着,谢兰潜坐在灯下翻看信报,夜风吹向他,勾得嗓子发痒,他咬着舌,抵着那股子想要咳嗽的冲动,足足坐够了半个时辰。
夜色浮上来,天边银光悠然。
楚问抱着披风站在廊下,望着不远处一手撑着栏杆像是要将心肺一并咳出来的谢兰潜,默默攥紧了披风的边角,她的目光定格在谢兰潜落在栏杆的手背上,莹白如雪,青筋蜿蜒。
“楚姑娘...”
楚问回过神,朝着谢兰潜遥遥行礼,“见过世子,流火统领。”
“明日,玄帅的人会护送父亲与姑娘一并回阆都,此去山高水长,我父有劳姑娘照料。”
“是楚问之幸,世子言重。”
谢兰潜略略颔首,平静道:“渊北苦寒,阆都一切已经打点好,姑娘可暂住恭亲王府,若有所需皆可直言不讳。”
楚问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多谢世子。”
话落,她将手中披风递给谢兰潜,低声道:“夜里风大,世子小心寒凉。”
“不必。”
少年瞧着她,克制礼貌的浅笑,却丝毫没有接下的意思,楚问敛下心神,行礼告退。
玄青着人来请谢兰潜,流火前脚寻见人,后脚便遇上了楚姑娘。
“那位巫姑娘,世子为何不将她也送回阆都?”
“我想留她在身边。”
谢兰潜抬头仰视半空中如玉盘一般的月,“她没有羁绊。”
她身上有太沉重的过往,那些过往让她在渊北这片土地上,每夜都在梦里哭泣,那些过往揪着她的衣摆,时刻准备拽着她沉沦。
“她就好像风一样,永远不要妄想抓住她。”
昨晚等在城楼前时,他怕,她会不会不来了。
夫子在信中说她重信守诺,说她身负血海深仇隐忍内敛。
所言中肯,无一错漏。
次日清晨,叶信夺回雪连山的消息传回,梨月关众人都舒了口气。
军报送来时,谢兰潜举着茶杯的手微顿,听玄青念完军报才将杯中茶水饮下,一夜未眠让他面上已无血色,惨白如月。
“这下好了,拿下雪连山,这一仗的胜率又大了几分。”
玄青将军报放在他面前,目光看向他时全然不同那日初见,一夜长谈,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惊喜,与手中这份军报不相上下。
他伏案,提笔写了信,命人速速用信鹰带给叶信,回身在谢兰潜面前坐下。
“世子是早料有今日局面,才命魏晋一早在梨月关备下了粮食、伤药?”
早在仙乐镇破,苦守上月城时,他便未雨绸缪做了这些。
这些年大俨重文轻武,主帅接连出事,朝中无人可派,连余弦那样的人也做得了主帅,渊北这场战打得有多艰难,从一开始谢兰潜便知道。
“梨月关后意味着什么,玄帅比我更清楚。”
“世子可是怪我?”
谢兰潜双眸凝向他,“我怪玄帅以人命诱敌,以一城为饵,罔顾性命,不惜代价。”
“却也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