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成十六年初春,九皇子谢瓖病重,众御医束手无策,明兆帝大怒,连斩三位医令,一时间重金求医的皇榜贴满大街小巷,进京的医者数不胜数。
可谢瓖终究没能等到阆都护国寺后山那片梨花开全时便去了,皇后大恸,急火攻心,当即便吐了血。
御医道是心病成苛,戒忧戒伤。
定国公府很快起复,邰亲王谢珏也因巫家一案逐步走进朝堂。
巫家一事尘埃落定,阆都却并不太平,除了皇后与九殿下,恭亲王世子忽地病了,时日无多。
“我不可能让你们将兰潜送走的,王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恭亲王妃白幻闭着眼睛,慢慢调整着呼吸,面颊上满是泪痕,蝉秀、越秀站在她身后,恭亲王谢琼吐出一口浊气,俊朗的面容上浮过一丝心疼,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阿幻,此事,我心意已决,无须再争。”
“谢琼!”白幻猛然睁开眼,身子晃了晃,蝉秀一把撑住她,白幻红着眼眶,咬着牙,“你想都别想!”
“我儿子就算废了,恭亲王世子也只能是他,你想将他赶出京去,立西院那个小杂种,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事!”
“谢琼,你偏宠西院,心里只有柳愿,你怨我也好,怪我也罢,都无所谓了,可只要我白幻还活着,只要我白家还有一人,就绝不会容你这般欺凌兰潜!”
“蝉秀,去太师府请人,让我父兄走一趟恭亲王府!”
蝉秀嗫嚅两声没敢应,只能低声劝道:“王妃先消消气,太师见了王妃这副模样还不知怎么心疼呢,前几日太师着了风寒,这会只怕身子还没好全。”
白幻动动唇,没再提让她去太师府喊人的话,却也没松口,“我不会让兰潜离开阆都。”
谢琼没说话,他看着白幻,结为夫妻十几年,他不知她,而她亦从来不懂他。
太师白术老来得女,看得如珠如宝,自幼与他们是一道长大的。
她不凡的家世、父母的疼宠、兄长的偏爱,将她养成了一副再骄纵不过的性子,凡是白幻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可这样的白幻,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妻。
但她要嫁,即便他身为皇子,也拒绝不得。
父皇不忍拂恩师心意,更何况在世人眼里,这本就是一门皆大欢喜的亲事。
为难、不愿的,好像只有他。
赐婚那日,他跪上重华殿一天一夜,被罚、被斥责,都不曾放弃过。
直到白幻拿着柳愿的发簪站在他面前,烟青色的纸伞遮去了少女头顶纷扬而下的大雨,白幻垂眸瞧向他,唇角挂着倨傲的笑,眸子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愤怒与得意,她拿捏着柳愿的性命,然后不可一世的问他,谢琼,你到底娶不娶我。
后来的许多年,她都是这副模样,强势、霸道,势在必得。
婚后,与其说相敬如宾,倒不如说相敬如冰。
直到兰潜长大,这段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才慢慢变得缓和。
谢琼闭了闭眼,眉眼略显疲惫,“兰潜是我的嫡长子。”
“他是皇家登记在册的恭亲王世子,从不是儿戏。”
“你若还想兰潜活着,便让我送他走。”
白幻手边的茶杯哐当一声滚落在地,蝉秀惊慌失措的伏身去捡,白皙的指尖被烫得发红。
她跌坐回椅子上,偏着头似乎在分辨谢琼话里的真假,成婚多年,即便谢琼不爱她,可他从来都是尊敬她的,恭亲王府的后院除了她只有一个柳愿,府里中馈尽交予她,谢琼给了她恭亲王妃所需要的尊荣与体面,从未骗过她,更不会在兰潜的性命上同她撒谎。
可她心里,仍然像刀锯一般难受。
谢琼不爱她,这段强求来的姻缘,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可她白幻是谁,即便是错了,也会一条道走到黑,更何况,她爱慕谢琼。
女人一生所依,无非丈夫与儿子,丈夫所恋,另有佳人,所幸上天怜惜她,将兰潜赐给了她,可如今...
白幻没忍住,眼泪扑簌而下。
世上有女子如白幻一般,似四月里开的最火红的石榴花一般鲜活张扬,便也有柳愿这般纯净清雅如青莲一般的女子,每个见过柳愿的人,好似都能理解谢琼的情深不移,也似乎能对白幻的爱而不得感同身受几分。
她总是温婉的笑着,杏子般的眼静静瞧着你,眼底倒映着与年纪不符的纯善与执拗,她像是一泓水,足以包容这世间万物,所有的美好与肮脏,都能在那双眼里得到释怀。
即便是刚进恭亲王府那会,面对白幻的无理取闹,她也是那般,像是看着一个孩子一样,她并非柔软可欺,白幻做得过分的,她也会一件一件还回去,只是从来不会还到白幻身上去,命人合了如愿阁的门,连谢琼也进不得。
文砚曾问过她为什么,她只是笑笑,笔下勾勒着壮丽的山水画,沾了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