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绒山5
正月廿一,汝平,天晴有雪。
"长久儿,汝平今年的雪,好像要比往年的多,你觉得呢?"
梁成熙站在寝殿门口的雕栏下,抬头望着碧蓝澄澈的天空,伸手往外,想等着屋檐上挂着的冰锥子掉下来,但冰锥子一直没有落下。
站在他旁边的长久儿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儿,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看得出,自从年前文相爷叫人给自家主儿传来鸠安的那消息后,他的那位小陛下一直都不甚明朗。
梁成熙每日下了朝后回到自己书房,都总会站在廊下,向着西北方向望去,一望就是一个时辰。
梁成熙那次问他,长久儿,你到过西北吗?
长久儿答,奴才出生就在宫里,没有去过西北。
梁成熙笑了笑:“朕也是。”
昨日文棠来跟梁成熙说,文思骏已经随着到南边去看着魏家两姐妹了。
梁成熙十分感激:“有相爷您在朕的身边,朕才能真真儿的安心。只是没了思骏,朕也是少了个能说话的人,日子也该冷清些了。”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十足那纨绔小公子丢了玩伴的模样。
所以文棠便苦口婆心:“也是臣教导无方,思骏陪在陛下身边,竟只知道玩闹,成日不务正业。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总不能只想着安逸享乐。”
梁成熙笑着点点头:“朕这不还有相爷您嘛!”
昏君年少的时候,也不过这副样子了。
直到梁成熙送走文棠,自己回到书房时,他才从书架暗格里取出一个早已蒙尘的旧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八块木牌。
他拿起其中刻着“淄亭李氏”的牌子,沉声自言自语:“父王,儿臣该如何是好...”
今年汝平的雪确实要比往年的多。汝平城里的人都说,这是瑞雪兆丰年。
只是别的地方今年的雪来得早,且大暑大寒,百日见霜,大家都以为是不祥之兆。
江中西边的地方今年尤为的寒冷,风吹如镰刀,收割着行人的体温。
任玉龙二人从六绒山一直向北走,这一路天公不作美也就算了,天时地利占不着,人和也摸不着边。
靳长风的病一日较一日厉害,上邪留给他的药从一日一粒,到一日两粒,还没走到一半的路程,这药瓶子里也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靳长风晚上几乎一入睡就会做梦,从梦魇醒来又睡去,又醒来,没有一晚上安稳。晚上睡不好,早上心悸犯得也更频繁。
任玉龙曾以为日渐消瘦也不过是人辞夸张,直到他当真看到这小子一日比一日皮包骨,那张小脸一天比一天白,他才知道古人之话诚不欺人。
可他心里痛啊。就算这小子还是挂着那张笑着的脸,可心里还是痛啊。
这小子才算长了些肉,摸起来也舒服些,怎么又只剩下磕手的肋骨了。
就算是只剩下肋骨,任玉龙都只想一直抱着他,如果可以用自己的血肉去养着这堆白骨,他十万个愿意。
他一路上说的最多的话,是你要是累了,咱们就歇歇。
可他心里也是最讨厌这句话,他只想下一刻就将这小子搬到西北,好好把病治好了。
反而是靳长风自己,虽然憔悴,却笑得比任玉龙多。
明明是在最痛苦的梦魇里翻来覆去,脸上却还挂着最温柔的笑容。
“五爷,你别皱眉了,你都半头白发了,这皱纹再挤出来,你就真的未老先衰了。”靳长风总喜欢用手指展开任玉龙紧锁的眉头。
任玉龙也总会握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下去:“如果可以把我的命分给你,我真想都给你了。”
这也是任玉龙说的屈指可数的情话之一了,起码靳长风是这么认为的。
而靳长风喜欢听他说这些话。所以他说:“五爷,你多说些好听的话,我爱听。”
任玉龙:“这就算好听吗?”
“嗯,”靳长风笑,“算,很好听。”
任玉龙:“我是认真的。”
靳长风:“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是认真的,所以才觉得好听。”
任玉龙觉得,今年的冬天,是最不近人情的。
靳长风病着,那些要来杀自己或者杀他的人也没闲着。
主要还是黄金台那些拿着英雄帖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路上埋伏多久了,任玉龙二人所到之处,几乎从无落空。
任玉龙心笑里冷笑,也难为这些人了。
这些人的消息大概也还没有那么灵敏,不知道任玉龙的长命锁已经解了,心里对任玉龙武功的印象,还停留在九州同时候半吊子的水平。
可是如今任玉龙的长命锁解开了,加上靳长风虽然身子不爽快,但好歹拿着南海剑神的勿用,一路上虽然被这些小角色扰得走走停停,但也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