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水7
叹,叹,叹。
台上承转起合,破旧门前,木兰手中征兵令不过轻轻一纸,一时间竟如千斤重,在那双纤弱的手中宛如巨石,叫木兰双手不住发抖。
一抹袖流水掩面,一声叹天不抚亲,曲声悲壮凄彻。
难,难,难。
而换幕入夜,月光亮堂,铜镜前花木兰坚定卸红妆,再抬头望月,竟不知二泪涕流,泪落月华里,曲声回肠荡气。
曲声戏声相辅相成,在这饭馆里连绵不绝,回荡三尺,余音绕梁。
偌大的饭馆里就只剩任玉龙二人坐在台下,过堂的风吹不散绵绵哀乐,靳长风说话的声音极轻,像一根羽毛,随着过堂风在二人之间飘转。
他语落之际,与任玉龙悠悠对视一眼,随即又望向台上。
一句话,似有意,却更似无意。
他整个人懒散地斜靠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搭在二人中间的桌面,食指和中指随着音律点在桌上,目光幽幽地盯着台上一行一止。
靳长风移开视线后,任玉龙也重新看回台上。只是木兰的悲怆,似乎已经不在他眼里。
靳长风方才说的话,理应不假,自己或许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有范姓前人曾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庙堂之君江湖之民,五湖四海,山川脉连,本应同呼吸共命运。
但在任玉龙从小就深以为然以为,河水不该犯井水,龙王也不该撞了河神庙。
也不是虞年这么教他,也不是鹿见林这么告诉他,只是从小在山上,听着来客对山下大小事的讲述谈论中,一声唏嘘一声感慨,摇头一杯茶,叹不尽浮生世事瞬息万变,人心不足蛇吞象。
而随着年岁渐长,任玉龙便也越渐是这么觉得,江湖与庙堂,就应井水不犯河水。
他小时候也问过鹿见林,既然江湖人插手了庙堂事都没好结果,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要这么做。
鹿见林那时说,你听过的,都是不好的。那是因为我们身处江湖,所以我们只会去谈论不好的。
有好结果的那些,都已经在庙堂了。
也轮不到我们去说好与不好。世间之事,本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但是如今靳长风一句话道破了当年错过与过错,任玉龙才暗叹,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无意说出那句无心的话,之后的事情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
任玉龙双手垂在腿上,左手旋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目视前方,缓缓道:"以后我说过的话,你都别放在心上。”
“大哥是不想认账吗?”靳长风懒洋洋地捏着杯盖,一下一下地刮着茶沫,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
任玉龙沉长呼吸:"我脑子不好,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会忘。"
靳长风意味深长地提了提嘴角,慢慢悠悠道:"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侯大小姐说你遇事只会逃避,但是我觉得,能把事情忘掉,能做够转身就一走了之,其实会不会也是一种福气,"靳长风缓缓说,"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我们忘掉了,但其实也不代表我们真正放下了。就好像,我以为我离开了鸠安,离开了晋安侯府,我就可以忘掉我姓魏,直到一纸军书下来,我才明白啊,我们这些人,生下来的,姓,就是命。"
靳长风拿起茶盏呷了两口茶,茶盏放下后,任玉龙默不作声便替他将盅里满上。
台上刚好演到木兰在东市买骏马,随即又在西市着戎衣。
"我爹给我取名,魏允台,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后来祖母临终前为我取字,子秋,与子望秋,"靳长风似漫不经心叙述道,"我先祖鸠安魏氏,自先帝时候就为朝廷抚西将军,领十万镇北军,世代镇守西北边疆,魏家战士骁勇善战,功勋卓著,到我祖父的时候,先帝将前朝恭和长公主梁见贤赐予祖父为妻,又予我祖父进爵为鸠安晋安侯。"
任玉龙听到这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九州同时祝星辰临终前说过的话,手里转着扳指的动作骤然顿了顿。
靳长风的余光留意到任玉龙手中动作的停顿,他偏了偏头,面不改色道:"听我祖母说过,二十多年前,朝廷领军镇压燕西叛军,我爹魏广宁,也有出兵。"
"嗯,"任玉龙慢慢继续转着扳指,"那时候我两岁不到,没印象。"
靳长风扭头看了任玉龙一眼,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茶盏,暖在手里,继续说:"我娘在我出生后不多久就因病去世了,祖母在我五岁那年也仙去了,我头上两个阿姐,鸠安魏家到了我们这一辈却只剩下我一个男丁。魏广宁从小对我管教得严,后来我受不了了,就跑了出来,之后就遇到了大哥你了。"
"六年前,朝廷收到线报,燕西李鸿氏暗中与柔化勾结,蓄谋带兵造反,不日攻打中原,消息传到汝平,震惊朝野上下,魏广宁临危受命,本是要带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