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山城1
黄粱美梦,怕的是梦太真,怕的是梦初醒。
任玉龙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全黑,半夜醒来,本就会让人觉得凄神寒骨,加上梦里怀中的人乍然如雾散去,任玉龙顿觉一阵空切虚无。
之后的半夜他一直不能再次入睡,脑海中浑浑噩噩反反复复的,都是《雁归秋》的旋律。
雁归秋,少年游,秋收见君不羡侯。
直到将近五更天的时候,他才稍微入睡,但睡了不足一个时辰,那对农户夫妇就乘着天光起来准备新的一天,任玉龙入睡不深,马上就被吵醒了。
在农户家里借住了几日,鹿见林给他煎了几味药又给他运功疗伤了几次,又过了七八日后,任玉龙精神好转了不少。
拜别农户后,鹿见林带着任玉龙,双人双马,一路往南而下。为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人几乎都是避开人群走的。
鹿见林始终没有告诉任玉龙要去哪里要去见谁,任玉龙也没有去问,这一路上任玉龙也没怎么说话。
那日二人刚到了淮江边上,任玉龙生了火,鹿见林凿开冰层钓了几条鱼上来,之后便在江边,借着晚霞烤着鱼。
"你话比以前少了,"鹿见林说,"小时候你总是跟在我尾巴后面,问东问西,一刻都不得消停。"
任玉龙看着火光也看着鱼,说:"小时候没见过江湖,当然好奇,现在见过了,也不过就那样。"
“失望了?”鹿见林笑问。
任玉龙没有回答。
"小时候你心里没人,现在有了。"鹿见林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你想多了,我心里现在没人,以后也不会有人,"任玉龙漠不关心地摇摇头,"爱恨嗔痴往心里一放,往自己身上加了一把锁,最终害人害己,自寻烦恼。"
"到底是不是我想多了,你小子自己知道,"鹿见林轻轻摇头笑笑,给鱼翻了面,说,"但你刚才的话,牵挂这回事儿吧,你非要说,它可以是羁绊,可以是束缚,但是牵挂啊..."
鹿见林意味深长地瞄了任玉龙一眼,语重心长地继续说:"这牵挂啊,也可以是你一个人继续向前走的勇气和后盾啊..."
任玉龙还是执拗地摇摇头,冷声说:"我没有那么多精神去矫这个情。"
"诶诶诶,你看你这小子,从小就是这副模样,话都不让人说完,就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活该你这辈子都被人追着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鹿见林拿着另一根树枝敲了任玉龙脑袋一记,"情这档子事儿,可不是你说一便是一,无便是无的。若真是心如止水了,你又怎么还会去用那梨颅了?"
任玉龙向后躲了一下,瞪了鹿见林一眼,刚想为自己辩解,鹿见林又说:"梨颅是个难得的好东西,本不该是这么用的,你这是在自欺欺人,你这小子啊,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
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
任玉龙没有再回答鹿见林,目光一直停留在火光上,眼神渐渐和火光混为一体,越是涣散,晚霞牵扯着在他们周围,像是和火光融合在一起。
自欺欺人也罢,那晚任玉龙还是悄悄地化了一些梨颅。
入梦来的仍然是那位熟悉的少年。
小台。
梦里正在此时此处的淮江边上,炎炎夏日。
烈阳当空,少年小台赤条上身,裤腿儿卷到膝盖上,正在河边浅滩处欢快地摸着鱼儿。
任玉龙正在另一边浸在水里洗着身子乘着凉,偶尔回头望向少年,却只能看到少年踩在水里活蹦乱跳的背影。
少年好几次都没站稳就扑倒在水里,可随后他又重新站起,继续在水里跑来跑去,溅起一阵又一阵水花。
任玉龙对着他背影便喝道,你慢点儿!急什么!看着脚下别摔了!
任玉龙话音刚落,少年又摔了下去。
重新站起来的少年猛然回头。
炽烈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身后,也照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在江面上带出一层波光粼粼,也在少年脸上牵带出年少张扬的蓬勃朝气。
阳光刺眼,任玉龙根本睁不开眼,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少年正对着自己咧嘴笑着,双眼就像弯弯的月牙。
阳光之下那裸露的上身还带着水珠,水珠上又闪着光,散发着热烈的年少气息。
他朝着任玉龙飞奔过去,一脚踩出一个水坑,溅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不多久他就跑到任玉龙面前,水浸到他脖子处,二人相隔一臂距离,他双手抱在任玉龙两边腰畔,笑着望着任玉龙喊了句:"大哥。"
可任玉龙的心里却忽然向下坠了一把。
他面前的人,分明是靳长风。
任玉龙一下惊醒。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之后又向南走了四五日,一直走到樵山城。到樵山城外时已经天黑,鹿见林便提议先在城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