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歧观10
走的那段路也是异常崎岖。加上这时满山铺雪,一脚深一脚浅,从山顶走到后山那冰瀑布前的时候,已经近黄昏。
任玉龙站在结冰的小潭边上,看到冰下平躺着的玉智时,他许是震惊。
透过晶莹的冰块他还能看到玉智身上周围的点点殷红。
夜色催更,林中的寒风吹起了寒潭冰封的凉意,任玉龙一路走来本已浑身发烫,可如今看着玉智的遗体,他却只觉得周身阴冷。
他这辈子只听过玉智那响当当的名字,却从未见过他,更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他。
早些日子在江湖上听人提起玉智道人如何德高望重,如何修为深远,他从来嗤之以鼻。
不过那时候的他,也从来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如今他看着玉智一身朴素无华的道袍,道袍上沾染的鲜血就像一朵朵细小的木棉花,格外刺眼。
他既意外又疑惑地凝视玉智的遗体许久,才放眼环顾周围。寒潭一面是山峦绝壁,另一面是盖雪密林,而寒潭之上是一面如碧玉墙般的冰瀑布。
任玉龙顺着瀑布之后的空隙来到了瀑布之后的溶洞。溶洞内宽阔,往里走去能看到钟乳石倒挂洞顶,洞壁异常的光滑,夕阳晚下,洞内越发的晦暗,也越发的阴冷。
溶洞之内除去中间靠洞壁地上的一块圆扁巨石再无他物。
任玉龙在巨石前停下,又看了一眼字条上的字,蓦地运功,忍着体内随之而发的疼痛,一掌将那巨石移开。
巨石下压着一封信。
信上写着四字,"雁歸親啟"。
"见字如面。二十五载,未得一夜安寝,身为武林正道,却未尽正道之道,未履正道之责。昔时西北漠阳之难,乃江湖之灾,庙堂之困。武林求正,而正邪之争之际,何以为正?何以为邪?"
"当年软弱,迫于淫威,私以为明哲保身,携泰歧远纷争,去晦乱,得维武林端正之源,定二十五年君子之约,二十五年,绝不问天下纷扰。尔后见血洒千万里,苍天燃尽殷红,无辜英灵埋白骨,江湖义士葬黄沙,自省三千,而自惭三生。"
"然尘埃落尽,万不可回头,痛定思痛,泰歧百年道德不可毁,贫道此生惭愧不可追,固凭空捏造上壁心法一说,以留他日为陷为阱,许任容氏之歉。"
"自惭形秽二十五载,道法不由人。造化弄人,不望廿五之后,再添孽行。瀛山灭门之祸,玉辈知情而不尽情,一念之差,一念怯弱,空造成悲。日夜哀叹,痛彻心扉,悔一错再错,泰歧高门望道,德义失之吾辈之懦,三生刺骨削皮,不得赎罪。"
"此生有幸与虞老相知相识于江湖,敬其仁重其义,终而愧其于仁疚其于义。黄泉之下,无颜相见。遗世之终,多年上壁陷阱终留用,灭门之仇报一二,不能弥补惭愧分毫。"
"此生能见汝一面,婴孩之期,已然三生有幸,然眉眼间见故人,心中再添羞愧。未曾遗留,不解长命,钟乳石上,钻研许久,望助汝道。"
玉智这封信,足足写了六张纸。
任玉龙看的时候看得很慢,中间有许多他根本看不出其中深意,来来回回又重新往前看去,待到他终于看完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不上来是难过,悲哀,可笑,还是不屑。他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
玉智信中一直提及的二十五年前发生那件事,是江湖上一件大事。
大到没有人愿意再提起那件事。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才不过一岁,他曾问过他师父虞年,可虞年却一言不发,他也是后来从鹿见林口中得知的。
鹿见林为人直率坦荡,但是鹿见林那时在这件事明显也是不愿意多说,只有寥寥几句。
许多年前西北魔教漠阳教辉煌鼎盛,屡屡挑衅中原名门正派,甚至在中原地方为非作歹。
中原正派人氏终受不了漠阳的猖狂,二十五年前一举入西离要剿灭邪魔,怎料最后却两败俱伤。漠阳终被中原武林毁灭成灰,但那些中原义士,也一去不复返。
任玉龙对此事其实也不太在意,大家不愿意提,那便随他去吧,又与自己无关。
直到后来不知从哪出来的传闻,说任玉龙实是漠阳教遗孤,任玉龙才觉得荒诞好笑。
那时候的他只觉得,你们这些废物打不过自己,就将自己往魔道上贴去。幼稚且无聊,懦弱且愚蠢。
二十五年前那件事,一直以来对于任玉龙而言也就是有那么一件事而已,他从不会往上想,可是如今玉智的一封遗言,却让他总觉得,当年那件事,是不是并非鹿见林口中叙述的邪不胜正的故事那般简单。
而且,玉智的只言片语之间,不知不觉中,还让任玉龙暗暗觉得,瀛山阁灭门,与二十五年前那件破事,有着千丝万缕,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些老头子,到底在搞什么?"任玉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