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云殿4
无名客的声音很沙哑,就像给砂纸打磨过一般,听不出年纪。
任玉龙垂眸看着他递来那盘艾糍的手,粗糙暗沉,还有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像蝎子一样扒拉在他手上。
犹豫片刻后,他才将那艾糍接过,同时怀疑说:"你不像这么讲究的人。"
无名客直接从任玉龙身后吕洞宾身前案上将那盘寿桃包子拿来,低声说:"没选择的时候,本来也讲究不了。"
"如今少阁主与我同坐一条船上,就算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我们也得先顺顺利利地走到最后,才能得这个一半的机会,"无名客低头将盘子里的包子摆摆好,微抬头,问道,"不知少阁主可看出这衡云殿里什么玄机了?"
任玉龙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腰侧那伤口上停留了少许,随后懒懒地将那盘艾糍放下,慢慢悠悠仔仔细细地扫视了殿内一圈。
殿内正厅呈正四方,正门朝东,殿内两边南北对称,横梁,承重棱柱,两边紧闭的窗户也都是依南北对称而建。
衡云殿从外看庄严肃穆,占地了广,苍老从容,如其名一般,一殿是平衡于云海之中,入内了也如是,殿内宽敞楼层架高,就算如今门窗紧闭着屋里也十分明亮开阔。
内里陈设简单朴素,一目了然。四角焚着檀香,正坛两边靠墙处都设有油灯,油灯边上都留有香烛,以供上祭。
神坛三清神像后的幕布之后是后堂,从两边皆可掀布而入。后堂也是空空如也,三面门窗紧闭,中间只放了一个大水缸。
从今晨天未亮便在院中练功那时便不难看出,南乌是性急功利且执拗之人。果不其然,如今粮食的事暂且如了他所愿,他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在殿里翻箱倒柜地寻找蛛丝马迹,恨不得能将这衡云殿翻转再翻转。
他眼神坚定,雷厉风行,在殿中行走如带有风,虽然他动作飞快,但也没有放过任何细节,甚至连窗沿门缝他都像狗一样仔仔细细地嗅了一番。
相比之下,那位江湖老油条曹八角就显得相当懒散缓慢了。只是他的懒散缓慢之中,无处不透露着鬼鬼祟祟。
他双手抱前,仿佛在游花园一般慢慢悠悠地走着逛着,时不时见了什么,如路过正坛前看到那三清铃,如路过何仙姑像前看见那干荷花,他都要漫不经心地拿到面前,眯着眼,将那油腻圆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装模作样地观察一番,又漫不经心地将其放下,再行至下一处。
可是,曹八角的漫不经心也实在是太漫不经心了。生意人便是生意人了,那双小眼睛精明得跟穿街过巷的老鼠一般。双眼对着那三清铃,余光全扫在旁边路过的南乌身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任玉龙暗暗冷笑,心道,"谁都想做黄雀,到头来谁都只是蝉。"
比起这二人截然不同的急迫,司徒三嫂反而显得淡定从容许多。
她从二人相对面的案台前经过,一只手平放在台面上,顺着自己慢条斯理的步伐向前。当她路过二人跟前时,明知道二人正看着自己,也熟视无睹,并没有打乱自己的节奏。
任玉龙环视一圈,也没有见到小唐棋的身影。身边无名客忽然低声说:"少阁主不妨抬头一看。"
抬头就看到三清之上的横梁上露出一尾布料。然而就在此时,二人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兵刃相见的声音。
"叶姑娘!不是!这又是怎么啦?"陶四急忙匆匆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叶姑娘,你下次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动手嘛!"
众人闻声回头的时候,已经看到叶幼庄手中紧握银簪指着远她一尺距离的陶小四爷。
陶四一只手里还窝着一小纸包糖莲子。
陶四满脸无辜,他两臂张开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拿着纸包的手跃跃欲试地向着叶幼庄递去,可是他的手每进一寸,叶幼庄的簪子就随即向着他进一尺。
叶幼庄怒目圆睁地面对着陶四,陶四只好往后又退开,可怜兮兮地说:"叶姑娘,在下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着自己那案上有包糖莲子,想到你们女孩子都最喜欢这甜食了,而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你那黑面师兄也不在你身边,便想着给你送来,让姑娘你心情好些罢了..."
陶四一番话字字肺腑,但叶幼庄显然并没有为之所打动,她那簪子还是直对着陶四,那双眸子里也都是对陶四的厌恶和烦躁。
"唔...姑娘你大抵也该是要怕我下毒了,那我先吃一块你便知道了,"陶四说着便打开了那纸包,从里拿了一块糖莲子送到嘴里,"姑娘你现在该相信了吧,喏...我就把这糖搁这儿了,你...你自己拿吧..."
陶四说完,小心翼翼地向着一边叶幼庄的张果老像前挪去,将那糖莲子放在案台上,然后才讪讪退开。
叶幼庄紧盯着陶四,直到他转开去了,她才转身离开,继续独自一人搜寻线索。
她甚至看都没有看那糖莲子一眼。
围观的众人见当事人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