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涉水见你

他们走的悄无声息，甚至躲过了离军针对俞瑾风的戒严。王寅看着俞瑾风套在身上的深灰色粗布衫，“啧啧”了两声。以往每次见到俞瑾风，他总是穿的像个贵公子，体面的很，如今见他粗布打扮竟有些心疼，叹了口气：“把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洛舟见了得要了我的命。”

俞瑾风听完，低下头有点羞涩地笑了。他一笑睫毛就颤一下，看得王寅都忍不住感慨：斯人多情。

记忆里最深刻的是那日早晨俞瑾风和戎洛舟假扮夷国人在万华酒店的顶楼咖啡厅。那一刻他送去咖啡时，看到对着窗外发呆的俞瑾风，阳光在他眼里放肆的绽放，他从未想过男人也可以美的这么惊心动魄。一时竟出了神，被洛舟那道锋利的鹰眼冷冷一扫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失态了。

后来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洛舟就已经陷进了一轮碧波汪洋里，再无归期。

对于男人于男人之间的感情王寅是无法理解的。但他听戎洛舟说的太多关于俞瑾风的事，说他笑起来左脸上有个深深的酒窝。说他喜欢兰花，总把兰花的胸针别在胸前的衣袋上。说他是军校里的才子佳人，是圣陵保卫战时最年轻的团长。戎洛舟说起俞瑾风整个人都是俊朗的，明快的，鲜活的，笑意盎然的。说的多了，王寅也就爱屋及乌，打心眼里的觉着这个能把戎洛舟迷的神魂颠倒的俞瑾风是个与众不同的主。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粗布麻衣掩不住他浑然天成的气质，脸上沾了尘埃，反倒在那精致的脸颊上平添了几分生动。这一路上，他从来不和谢老他们说话，最多和说他两句。这一路上都低调地沉默着，尽量不给别人惹麻烦。

俞瑾风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他不能让别人嫌弃他。

虽然背负着“通敌”的头衔，但他并不是真正的投敌。他只是追逐信仰，仅此而已。

可还是免不了有人嫌弃。

就像国生，并不大，顶多十七八岁，是队伍里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从第一天开始，国生看着俞瑾风的目光就始终带着仇恨。

王寅细心地发现了这事，他一边安抚国生，一边找机会和俞瑾风谈了谈：“国生家的人，他爹妈，弟弟，叔叔，舅公，不是被夷子杀的，反倒是被......被你们......你就让着他点吧，他还是个孩子。”

俞瑾风心底受了震动。

他从来没有真真切切感受到过的震动。他所效忠的，居然是别人痛恨的。俞瑾风觉得多了难言的愧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的愧疚。所以他也没有在乎国生对自己的态度，尽可能避开和国生交流。

“好，我知道了。”

何况在这里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赤殷派的将领，是异类，甚至是唾弃不屑的。他只能将自己隐身，不拖累，不吭声，哪怕自己的脚已经磨破了皮化了脓，有时候胃痛的厉害就找个无人的角落忍一忍。肩膀上的伤恶化了也不敢吭声，偷偷的换了两道绷带，伤口已经变黑了。

晚上痛的睡不着，就起来写日记，满页满页的思念，思念江秋镝，思念谢思奇，思念戎洛舟。

想着就快见到戎洛舟，一切伤痛都可以无关紧要。

***

他们一路北上，各种交通工具换乘，绕过了辽远铁路，再往西走。

俞瑾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走的路都走完了。

可满心都是澎湃激荡。

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俞瑾风睡不着，一宿一宿的失眠，精神还是好的跟打了鸡血似得。

这一路的颠簸让他想起8岁那一年的流浪生活。那时他颠沛流离，失去父母，没有亲人，有上顿没下顿，饥寒交迫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去死。

那时候太苦了，苦的一辈子都不想苦了。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却又不同。身体的疲惫远远不足满满的幸福感。

因为前方就是戎洛舟在的地方而幸福。

如此想来，身上的伤痛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他又抱着日记本趁着微弱的月光姣好写了几行字。

写着写着，就想起了江秋镝。

肯定是江秋镝那家伙告诉戎洛舟他小时候的事，这家伙仗着算他半个青梅竹马，背着他说他坏话还没找他算账呢。

这下怕是有段时间算不了帐了……

眼下泛起一层薄雾，无声的叹气。

***

俞瑾风看着倒退的景致，陷入了冗长的思绪中。以至于王寅在他身旁坐下他都未察觉，直到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知道你会睡不着。”

听到他用这种口气，俞瑾风有些诧异的看着身旁的王寅。

王寅见他的表情也只是笑，从包里递了个馒头给他：“给，特地给你留的。”

俞瑾风合上笔记本，心里腾起一股暖意，接过馒头，发现还是热的。这几天他们一路奔波，大部分吃的都是干粮，能碰到一顿热食简直犹如满汉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