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渡
也由衷地认为那些阴诡谋算的事,也是量体裁衣般为我的好兄弟你打造的。”
桦琴笑笑,毫不在意,“该走了,今天是你封王的大日子。”
他说着侧过身退后一步,一挥衣袖,青衫之上跃动出点点暗绿色的浮光,浮光在空中飘忽几下,落地连结成闪着光泽的绿色长毯。长毯延伸着铺就到殿门口,桦琴轻笑着望向淮山,向他一躬身。
“请吧,”桦琴抬眸,“吾王。”
淮山走下托载着宝座的丹墀,走到桦琴面前纵容地一笑,“你的这张脸虔诚又好看,真得很能骗人。要不是我和你一起长到现在几千年,我差点儿都以为所见为真了。”
桦琴微笑,“虔诚是假的,好看是真的。”
虔诚是假的,好看是真的——这是桦琴对他兄长所说的难得的真话。桦琴生的真的很好看。他如今的年龄按照人间历来算约莫二十,正是满载风华的好时光。灵云渡仙首的小儿子,热情,激灵,嘴有甜,加上一副与他父兄的粗旷美感大相径庭的秀气面容,还有那朱弦轻抚声动十里的好琴艺,在海上仙山,没有谁比他更担得起人见人爱这四个字了。
只可惜,真实的桦琴和他人见人爱的讨喜模样间,隔着天堑。
灵云渡的人知桦琴琴技高超,朱弦轻弄声动十里,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桦琴生来便有封疆之能。只要他想,指尖轻动下沿所触之地绵延向远,冰霜瞬时凝结覆盖,千里封疆。
这个本事是他幼时和淮山在一次玩耍打闹间偶然发现的,当时淮山嫌他弹琴吵到自己睡觉咕哝了几句,他便有些生气地去戳淮山的眉心,结果淮山被周身冰封,良久等桦琴的气消了那冰才化去。之后桦琴当面便总举着指头威胁淮山,说他再气自己自己就把他冻个半死。
冻个半死干嘛?直接冻死省得他以后再气你——这是淮山和桦琴的仙首父亲在发现了桦琴这术法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淮山听后,嗷嗷大哭着抱怨说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
“仙首的儿子非他所出”,淮山和桦琴的父亲为了平息这传言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还不惜把身边好几个得力但传了闲话的手下赶去了人间。
可传言是真的。
只是,非他所出的那个儿子并非淮山,而是桦琴。
这也就是为何后来他刚一平息了传言,就开始想办法废除桦琴那封疆之能的原因。
封疆之能,是独属于冷秋都王族的。冷秋都,是四千五百年前,灭在灵云渡手里的地方。那里的王族,性情都像他们身负的术法之能一样冷,乖戾残暴的统治年复一年,无端的盘剥欺压下冷秋都的百姓不敢言只敢怒,他们对抗不了强大的王,和人间一样,把惩恶这件事寄望于神。
心底的寄望化为供台前虔诚的发愿,同样有着千里闻音之能的灵云渡仙首终于在灵云渡寻常的某一天里,自仙山而下。
山神降临,灭了冷秋都王族。那一天,是灵云渡众人久远记忆里寻常的一天。天罚灭族,于神,不过广袖挥拂的轻飘飘的一刹而已。
那一天,拂罢衣袖的仙首永远忘不掉。因为那日的他,在千里之外的冷秋都边境,听到了曼妙美好的琴音。他形影瞬移,找到了琴音的发源。
山石嶙峋,坚韧而生的猗猗绿竹间,稚子抚琴。
冷秋都的王,在天罚降临,自己变作焦灰前用尽最后气力,把他的小儿子送离了冷秋都。可稚子执拗,不认得方向,寻不见父亲,也不肯离去,只在四下寻觅来路而不得,跌跌撞撞几回之后,坐下在嶙峋山石间,抚起了他的父王教会他的第一首曲子,那曲子是他父王自人间听来的。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
仙首听着曲子,忽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了。他惶然地听琴,惶然地萌生了要把这孤坐在山石间的孩子带回灵云渡抚养长大的念头。琴音未断,这把琴和成人所用的相比,体量小很多,看上去是有人特制给这孩子的。
桦木琴鼓下,琴音清越而铮然,伴着稚嫩童声清脆的半念半唱的人间词。仙首垂眸,手掌轻抚稚子额前绒发。神力运于掌中,清其记忆,授其神力。自此,冷秋都王族,全族覆灭,百年后灵云渡红绸高挂,同庆仙首得子,而后又不知过了多久,灵云渡众人终见仙首幼子真容。
更久远的时光后,幼子长成,衣袂翩然间林下抚琴,和弦而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君子端方,正是仙首期望桦琴长成的模样。
独自抚琴时君子端方,与人谈笑时又让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