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的自述
而言,一遍模糊过一遍。
禁庭日晚,内侍宫女口中的言谈随流光秋景消磨而去。琼林苑筵席已罢,蔚然之态却会在此后,于宫中众人口中久久不息。只是众人只传宴饮胜景,却从不想琼林之外亦有花开。
尚衣库后门不远,满塘枯荷也曾依依随风而举,只是无论枯荣,显露花叶之下,总有经年不去的污淤暗泥。
荷花池边,萋萋草木之上霜露渐浓,一点点洇湿了秾春时节里曾踩践过一地红珍珠的那双黑靴。那个曾在尚衣库门前“提点”我与司衣婆婆的内侍小黄门蹲身在荷花池边,减了手上按住我后颈的力道,伸手入池水,从池中沉泥里拨出我早已凌乱半散的发髻。
小黄门抬手,在我将要窒息前,揪紧我的发髻将我从一塘池泥中拽了出来。我伏地急促喘息,双手不由自主连捋脖颈。
吸入的杂泥污水咳出,我捯着气,视线渐渐清晰,看小黄门站起身来向远几步,复又俯身拾起了他一早放于一地杂草木叶之上的提灯。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知道我为何要对你念这诗吗?”
我见他举起灯,灯色映出他神情阴晴无定。
“前人写这诗,是赞咏秋来□□,”我听他自问自答道:“今人念这诗,却是效仿了长公主琼林之中,以诗暗讽太后锦衣之上的春日百花!”
小黄门应是气极,语调听来更加尖锐刺耳,他问我,你可知罪。
我清楚小黄门晚来尚衣库寻我问罪责罚是为何事,却不想开口说知罪。尚衣库为太后制衣,司衣婆婆领人出外遍寻奇珍,司内织造几费周折设计衣式图样,数十位绣娘昼夜不辍,结果却还是不令太后满意。
太后遣宫人出宫,于宫外寻到一间名为彩衣堂的制衣铺子,据说铺内师傅虽在民间,制衣手艺却可夺天工,有织锦成花之能。
万花如绣琼林苑,织锦成花彩衣堂。秋日琼林本无繁花盛景,太后一袭锦衣而来,却真让苑内万花如绣之状重回。白日宴饮之时,长公主据传冠无珠玑,身上也只着鎏光淡色纱袍,太后原本占尽风采,可无奈陛下年幼,见苑内黄花正好,便跑了远去自行摘了一朵,簪于了长公主的鬓边。
长公主即景吟诗,首句便咏前人“我花开时百花杀”一句,而后复又作一句,万花如绣琼林苑,织锦成花彩衣堂,当着一众太妃内臣直言,彩衣堂本是自己于宫外所督办产业,没想竟有此缘份能助太后制衣,真真是幸甚。
“若非尚衣库办事不力,怎会有后续出宫制衣之事,又怎会有方才太后降罪怒罚我等之事!”
小黄门说着,蓦地使力将手中提灯的灯身灯杆扯开了来,灯身落回地,烛火随风而熄。幽幽夜色之下,我惊慌看小黄门持提灯灯杆朝我走来,那灯杆上有雕刻纹饰,粗细不匀,凹凸无致,半腕粗的柄杆重重砸向我的肩背,我吃痛惊叫出声,不似方才被按入荷花池之时只有幽声呜咽。
小黄门听我惊叫,在喉间压低声量呵斥我惊叫声惊扰宫中众太妃,手下力道却更重。我咬唇忍痛,又受了小黄门依约有十的责打后,终于隐忍不住再次出了声。
小黄门停手,黑靴蹬在我腰侧朝我喝一声闭嘴,又咬牙恨恨重复一遍:若非尚衣库办事不力,怎会有后续出宫制衣之事,又怎会有方才太后降罪怒罚我等之事!
小黄门又想出手,秋声幽怨之中却有男声远远传来问道,何人深夜在此,惊扰禁庭,可知该当何罪?
话音消失,脚步声却愈近,此地夜来静寂,此时连来人脚下踩碎落叶之声亦清晰可闻,我撑地细听来人脚步,觉来人应是缓步徐行,一如方才他问话一般从容沉稳,不似眼前小黄门闻声徒生惊恐。
我抬眼向小黄门看去,小黄门张皇环视周围,眼中再无我的存在。待来人真正走近时,小黄门早已向远落荒而逃,不见踪影。
有灯火照来,融融之意化尽污泽泥沼,仿佛暗夜华光。我向着华光望去,只见来人也是一样的青襕衣袍。
他近前俯身,朝我伸出手来,我犹疑片刻,还是自行撑地起身,继而略略退了后,听到他问我——可是伤重?
我垂眸看了看自己满是杂污的紫罗衫上已是红痕遍布,阑干交错,却不敢僭越再生事端,只想向他恭谨行礼先算,可不成想才稍稍抬臂便扯动伤痕,肩背处有如火燎。
“不必行礼。”
我记得来人那时见状,便是如此说道。他声音和缓,我慢慢抬起头,只见华光映照眼前人眸色温柔。
他上前一步离近了我,我再未有闪躲之意,只是在他停步抬手之际,还是微微抖了一抖。
“别怕。”
当时他道。
我闻言定定僵直了身,感觉一点暖意掠过我的唇畔,我垂眸,看他拇指指尖轻轻拂去了我唇角血渍。
“方才那小黄门的最后几句话,我其实是听清了的,”他撤下手去,退回原地向我说道:“琼林苑中为主之人受了气,受训斥的可不只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