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的自述
——清愁未解,不知春来藏何处,香风吹晓雾。 忽闻莺燕啼柳花,停看留春驻。朝夕不知怎度。日晚睡花荫,却恐春归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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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杏花楼曾经最受追捧的一首唱词。我和着舞把它唱了出来,客人们无不叫好追捧。
可叫好声总是容易迷惑得人不愿面对真相,所以当周怀忠凭借这唱词确认了我到底是谁后,我问了他这歌与舞可不可能成为宴州绝唱这样的傻问题。而当周怀忠委婉地提点我,我的唱腔缺了些感情时,我对着这个我在心底明明很在意,在意到为慰藉心中相思竟用了他名字过活多年的人发了脾气。
那可是我在改用了林媚这个名字后,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啊。
上次见面,我还不叫林媚。
我叫春樱,是尚衣库里一个低阶的小宫女。
那时我初入宫,宫里就在唱这首词。这是禁庭之中闲来无事的呕哑嘲哳,词再美,也确实缺了些感情。
彼时正值秾春,禁庭之内,莺啼绿柳燕歌繁花,春景裹在啾嘈鸟语之中,随阵阵和风吹来耳边。
宫墙之下,我低头,小心捧着为太后制衣要用到的满斛红珍珠,跟在尚衣库司衣身后徐行。
从内东门取索司到尚衣库,沿途除花香鸟语外我再无所感,从足前青砖外,我亦再不敢有所视。红墙之中,和光春景满布却并非人人都可赏悦,初初入宫为奴,做好份内事尚有可能被周遭累及,莫不要想办差路上还可驻足观景,再如词中所唱那般闲愁春来,又恐春去了。
行至尚衣库,我闻走在前的司衣婆婆轻声道了句不好,旋即又听到远远传来尖利声音,训斥司衣婆婆怠慢太后事务。我悄悄抬眼望向前方,只见一位身着青襕衣的内侍小黄门立于尚衣库门前。
小黄门颐指气使,远远望着我亦步亦趋跟上司衣婆婆脚步。待我行至近前,未及向他行礼,手里小心捧着的红珍珠便被他出手打翻在地。司衣婆婆惊呼一声,朝小黄门下跪磕头。我随婆婆跪下,眼底,华美珍宝颗颗润泽莹亮,鲜艳绮丽的红色散落在青砖地上,绝美动人心魄,小黄门黑靴踩上去,如同踩上蒿草蝼蚁。
“如此粗陋事物也可呈于太后?”
小黄门走近前来朝我撂下了话,又抬手虚扶一把司衣婆婆示意要她起身。可未及司衣婆婆站起,小黄门便又冷冷问道:“如今……是什么年份?”
司衣婆婆领会,回话说如今是元丰初年,又专门补上了一句“嘉祐已过”,小黄门再开口时语气才有缓和。
“陛下登基,琼林苑宴请登科进士之事虽说推后,尔等却不可怠慢。太后虽只远观,衣饰之事也马虎不得。许尔等为太后制礼衣的差事是尔等十足十的尊荣,怎可在内东门取索司随意领了这红珍珠装饰了事?”
小黄门高声提点,把幼帝登基之下的时移势易说予婆婆,说予我,也说予尚衣库出入一众人等。
“尔身后这小奴不懂事,婆婆却该是懂事的。”
小黄门说罢,婆婆连道几声有罪,作保尚衣库定会再寻稀世奇珍,以配太后娘娘后宫第一贵重的身份。我随婆婆回话,向身前内侍小黄门告罪叩首,直至他离去,才与婆婆相继起身。
我问婆婆,为何婆婆司侍身份,要与一内侍小黄门叩首告罪,婆婆说,这叩首是向当今太后并非小黄门,小黄门此来,依仗太后之势,并非要问罪,而意在提点。
幼帝登基,大办太后寿辰之后设宴琼林,仍有太后远观。宴请虽在初秋,而涉及太后,典制礼仪需改,诸事繁杂,筹备从春日起便要开始。太后遣人察看各司各局所办事宜,是要提点宫中众人,如今垂拱殿内垂帘之后所坐摄政之人,并非真正后宫乃至整个宫城之主。
***
初秋鸣蝉,蝉声凄切。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木叶簌簌而下。
凄凄簌簌之中,秋声幽咽,映和秋草之上,灯色幽微。
尚衣库后门,偶有内侍走过,或能听到不远荷花池边,亦有幽声传来。
陛下设宴琼林,我不过尚衣库宫女,身份低微无缘琼林苑近前差事,筵席之上云蒸霞蔚的盛景只可在高阶内侍宫人闲谈时漏出的只言片语中领略一二。
有高品级的宫女说,琼林之中群臣同贺,俊良鳞集,中有一人官阶虽只止于绿袍,但相貌极佳气度不凡,行止言谈间华采遍生,据说是判尚书省户部事严慕轩。
有内侍说,万花如绣琼林苑,织锦成花彩衣堂。寿宴之上,太后一袭缠金丝万花绣衣裙满缀珠玑远远观望,势盛无可匹敌。
又有身旁同行内侍提醒道,太后锦衣绣尽琼林百花,一时间琼林苑万花如绣似有春回,却终是不及长公主鬓边,陛下亲采的一朵□□。
……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
污泥遮蔽视线,浑水入耳之下听觉逐渐失去,内侍小黄门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诗,那尖利的声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