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之宴
年声音带着热乎劲儿顺着风远远飘回来,“我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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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傲和凌风雪的直觉是对的,风雪夜归来魂,不只是一个传闻。
风雪里走夜路的更夫是最先可以证实这种直觉的。在他眼里,风雪之夜,真的出了命案。
雪夜值夜的更夫叫李二,李二自认胆小,大半夜撞上一个中邪的人和一个惨白衣衫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什么,第一反应转身就跑。可他也自认倒霉,跑远了冷静下来,想起了差事还得做,于是丧着脸折返回去。他折返,看见中邪的人倒在地上,没了鼻息。他又去报官,衙门值夜的捕快冒着雪赶夜路去看了,没见人,最后把李二扣回了衙们。
衙门里,堂间高位上的人两指一开一并,拈起一块二十大板的筹子朝李二扔过去,责罚他怪力乱神。
尸体肯定被人转移了,这样的话,李二挨了二十板后就憋着再没敢说。这一夜,飘飞的大雪在地上积落下来,掩盖住所有痕迹,尸体显然又被转移走,别说脚印了,连个人在地上躺出来的坑都不留。
没证据。李二憋着的话不可能再说,他可不想再挨二十下。
堂间,衙役把李二拖出去,高位上的人还是没走。宴州知府易见安喝着酽茶提神,从正午忙到子夜,又从子夜喝茶喝到了现下日眣,还是不得闲。
易见安最近头疼,一件事一件事写在纸上,连同府衙案卷层层叠叠在案前摞得老高,直朝着抬头的藻井方向冲。
京城要来人,巡视宴州。这是易见安最头疼的事,比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市井传闻让他头疼不知道多少倍。原本易见安登科时也是在京城与官府要员打过交道的,后来官做久了,莫说官府要员,就连皇亲国戚也是拜见过的,按理京城来人巡视这样的事,他是该慎重,但是,却不至慎重到几个日夜不眠不休。
可这次来的不是一般的官府要员,也不是皇亲国戚。来的是天家,是当朝柔嘉长公主,那个坐在当朝皇帝背后,摄行政事整整九年的人。
长公主将抵宴州。
“放着好好的驿馆不住,非要住寻常巷陌,与民同乐。”易见安拿起茶杯喝口水自言自语,放下杯子前又看见水里一张苦脸。
“与民同乐?”他对着自己那张苦脸讪笑一声,“天家一句与民同乐,说得他们自己和百姓两边儿都舒服,就是不嫌给中间食奉禄的人找麻烦。”
“驿馆看不上就算了,住处还要新修。修在哪儿,没着落,就这节骨眼上还先传出个风雪夜里撞鬼的疯话。”易见安揉着太阳穴,腹诽了一句——奸钱当道。
如今,天家尊驾未动,与宴州同属一路管辖的梓州通判奉命先行来此,协同易见安安排诸事。算着日子,大人物说到便要到。
门外衙鼓又响,一声声敲得易见安头更疼,天家住处的事他生怕怠慢,思来想去他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办,可官办建造坊的王协却为了这事三天两头先来给他找麻烦。
府衙里书记官走进来,易见安听着脚步声,从案前成山的簿领里冒出头,问:“有事吗?”
书记官迈进门时没看见案牍后面的易见安,这下吓一跳,答:“算有…吧。”
“何事?”
“昨晚上那个更夫又来了。”书记官回答,然后贴心地补一句,“不是王协。”
“那也不见。”易见安烦躁道:“他不走你就差两个人把他驾出去。”
“大人,”书记官走上前,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拧巴地不能再拧巴道:“其实他……确实是有事。”
“那到底是什么事?”
“他…他他他他他,他说他‘见鬼了’。”
“啊?”
“不…不不不不不,他原话是——‘见鬼了,我昨晚明明试着他没有鼻息了,怎么今天又活蹦乱跳的了’。”
易见安的头更疼。
书记官道:“昨晚打的伤还没长好,拄着个棍儿来的,李二若是说瞎话,也太胆大包天了。”
易见安一愣,书记官满脸堆笑,“要不大人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