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夜
——有鬼夜行,披风戴雪,徘徊七夜。七夜之后,日出当空,鬼混于人迹,不可辨焉。
***
第一夜,风雪之夜。
宣和元年,宴州。
元夕后,大雪铺天盖地,连同凛风一起,吹散掉年节里所有的张灯结彩的热闹气息。
夜深,千门万户无灯火,人间万象归于沉寂。
蓦地……
砰。
砰。
砰!
更鼓声响起,敲碎天地间的静谧。
第一夜,一夜风雪。打更人踏着落雪,几步一敲更鼓,徐行于深宵的清冷长街。
一阵凌乱疾行声自远而来。
越来越近……
打更人眼前,有人出现。来人惶惶向自己跑来,却在距自己约摸五步远的地方突然间停下。他朝自己伸出手,看起来有话想说,但……说不出来。
来人看起来很害怕。
更鼓落地,打更人亦怕得僵立原地。
他看见来人的双手仿佛被人迫动着,挣扎不过,僵硬地一寸一寸,掐上自己的脖子。
没有人迫动他的双手。
可有人出现在他身后。
夜色如墨,一缕白影倏然间划破暗夜沉浸,悄无声息出现在打更人眼前。
打更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上失了力坐倒在雪地上。
风雪夜,鹤唳声四起,呼啸回荡着把幽冥的传闻讲给人间听。
传闻言——风雪夜,有魂归。归魂附身生人,返人间行前尘未竟之事。事成,则魂散。
传闻里的事应验了。
打更人对面,负手静立的白衣人什么都没做,他身前,扼住自己脖子的人阖眼、倒地。
“你……你别过来…你…你是什么人!”打更人腿软,嗓门却老高。
“非人。”对面有声音传回。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他声音弱下来,回神,手撑地面向后移,压住了身侧方才掉落的更鼓。
手掌摁压更鼓,碾出一地碎雪。打更人硬撑着爬起,豕突般向远逃。他身后,白衣人身形未动,声
音却追着他,答说——吾乃归来魂。
***
天将明。
晨熹来得缓慢,柔和地拨开长夜阴翳,把微弱光明落在了城中一处高屋屋脊静立的吞脊兽上。
有鸽子掠过吞脊兽,飞进院子。
信鸽。
时辰还早,院里却已有人在等待。
那人捉住信鸽,在鸽子脚上缠着的竹编里抽出字条。天很冷,抽出字条的手不住发抖。
字条很小,几番周折终于被展开。展开它的人看着内容长舒一口气。天依旧很冷,这双手却突然稳健了起来。
字条又被揉皱,揉皱他的人最后看一眼其上字句,兀自露出一抹阴鸷笑意。
字条上,端端正正两个字——事成。
***
宴州一夜风雪,翌日雪停,天色格外晴亮。纵览这偏北一路,梓州、惠州、宴州接邻而居,也只有宴州如今街巷蕃衍昌盛,城东的繁华集聚之地,飞檐重楼、金衣彩袖之景更与京城无差。
城东,东市街。
一匹宝马,一柄铁剑,一个少年。
少年牵马徐行,拉着缰绳的手高高抬起,任打着补丁的袖子带着补丁旁新添的寸缕破碎在寒风中悠然飘飞。
少年走着,望一望主街两侧香药铺席、茶坊酒肆的眩耀招牌,又瞅一瞅各家各户扫净的门前雪,最后看向不远一处茶摊,见摊前火上刚烧好的一锅水接了盖,被阵起的冬风带走缕缕轻烟。
他勒马,在茶摊前停下。
冬日的寒意像是平白摆在摊前的逐客令,这时候的茶摊除了有过路的苦力人歇脚外,没几个专门来喝茶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少年人看了看茶摊,翻身下马。背后有女子的笑声渐次响起,清清脆脆的,拽着少年人的步子不让他往前走。他转头,清简的茶摊对面,宴州第一的舞乐之地杏花楼上的连檐飞椽琉璃瓦,却是雅致豪奢得紧。楼上佳人,三两相伴,这会儿正倚着二层美人靠向下望来,对上少年人明亮的眸光。
少年人食指拇指一碰,在唇边吹出一声飞扬的哨响,对杏花楼门前的小厮说了句“还马”,便走进满楼红袖的欢声笑语里去了。楼里,掌事的大官人亲自接待,带着少年郎上了二层。这二层与楼下不同,设有阁间,阁间内便是刚刚少年在茶摊时抬眼望到的,临街敞开的雕花美人靠。
少年走过鳞次的阁间。
阁间的雕花门闲敞,侧头便可见其里美人靠上,仍有佳人执扇掩面向下望。各阁佳人莺声燕语,衬得那寒兰一阁愈发安静冷清。
兰湘独立在寒兰阁的美人靠前,又看了看楼对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