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朱漆大门紧闭着,被乌伯齐一下下砸响。
夜风幽幽,凌匿脱下外袍盖在凌引身上。
覃昀瑛定定站着,被寒凉裹挟,眼圈发红。
乌伯齐终于失去耐心,一脚踹开木门。
木门吱呀作响,形同虚设,像这一夜皇家的颜面,谁都可以顾及,谁也都可以不顾及。
“我随你去阿伊苏。”
吱呀声停。
乌伯齐愣了愣,转身,“你说什么?”
“你今夜所做种种,难道不是为了以大褚皇族为质,归返阿伊苏?”覃昀瑛平静,“我说我跟你去阿伊苏。你在阿伊苏为王子,我为质子。”
“我要的不是你,”乌伯齐转身踏过门槛,“公主难道想去和亲吗?”
吱呀声又起。
乌伯齐脚步随之停下,他望着前方开门走出来的人,不自觉勾了勾唇,“我要的人来了。”
拦在老皇帝之前的最后一道门是院里内殿大门,可这门却不是最后一道防线。
“最后一道防线”出现时,没有负剑,也没有藏什么匕首暗器,他走向乌伯齐时甚至连一点防御也没有。
乌伯齐看覃昀琰,这人手上拿了一杯茶。
夜风里有茶香氤氲。
“香。”乌伯齐凑近覃昀琰,嗅了嗅。
“好茶。”他又道。
“毒茶。”覃昀琰道。
“给我的?”乌伯齐展齿一笑。
“给我的。”覃昀琰淡然。
“宁亲王看起来和我一般大吧?”
“你想说什么?”
覃昀琰面无表情,乌伯齐唇角笑意更深,“我想说这大好的年华,干嘛这么想不开。”
覃昀琰不响。
“宁亲王你看看,看看今夜的局势,高闻远叛乱防不胜防,可危局再大,这不还是有人来解了吗?”乌伯齐上前,“有时候,看不清的局别着急说它是死局,也有时候,不该认的命,别着急去认。”
覃昀琰看看手里的茶,反问:“我认什么命?”
“认危局无解,要饮毒殉道的命。”
“危局解了吗?”
“我不是来了吗?”
“可你今夜来此,不是解危局,而是分猎物。”覃昀琰平静,“饮毒殉道,殉的是先帝功业,是大褚社稷,是天道天理,而不是高闻远,不是乌伯力,更不是你乌伯齐。”
“有意思。”乌伯齐抱臂打量眼前人。站得笔直的贵公子清清冷冷,夜色加上寒风把他的身影衬得更加单薄。
覃昀瑛在外不知跟凌匿说了些什么,再进来时正好看见乌伯齐解了自己的黑绒貂领大氅披在了覃昀琰身上。
“凌匿你还活着吗!”乌伯齐看见覃昀瑛,冲门外大吼,然后听见凌匿应声。
“没死就把公主看好!”乌伯齐朝凌匿喊话。
“抬头。”乌伯齐给覃昀琰披大氅,拽着貂领两旁的黑绒带子开始挽结儿,覃昀琰自始至终没反抗。他这会儿想避开乌伯齐在自己身前的手,不得已仰仰脖子,却正赶上乌伯齐说抬头,乌伯齐笑笑,看眼前人白皙颈间喉结一动。
“你们大褚的男子都这么兴哭吗?”乌伯齐嘲一句,拍了拍自己挽好的双环十字结。
“好了。”乌伯齐放手,覃昀琰头仍仰着。
“乌伯齐。”
“啊?”乌伯齐笑笑。
夜风冷冽,覃昀琰深深一吸,舒口气。
“别伤害我皇妹,别进去见父皇,别…”
“可你父皇想要见我。”乌伯齐又逼近,咫尺距离,覃昀琰气息间的轻颤直戳人心。
“乌伯齐!”
“昀琰!”
苍老的声音从寝殿里传出,孱弱、无力、却仍绝对威严。
老皇帝说,他想见一见阿伊苏的质子。
“阿伊苏质子……乌伯齐,在!”
乌伯齐朝殿内一揖,绕开覃昀琰进屋时碰了碰对方的肩,是挑衅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
***
寝殿里很静,点着一炉火。
火光映和着窗外的明明灭灭,又跳动着,沸腾了砂壶里的药。满室药香,隔绝外界所有杀欲与野心,贪婪地独享一隅安宁。
侍女汐言在里面,守着煎药惊在乌伯齐进门的身影里。
这两日老皇帝病气起得更大,躺在榻上,起来都困难。“瞧见没,平乱除危的人来了。朕都说了,乱能平,危能解,他们不信,就剩你。”老皇帝躺在榻上轻轻一挥手,“药别煎了,去看看公主。”
汐言奔向外去看覃昀瑛。
内殿门关闭,“砰”的一声,在一片寂静里响得惊天动地。
覃昀琰放下了手里的茶。
乌伯齐回头,“现在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