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夜
宫城落了锁,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梆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回荡在幽深的皇宫内廷深处。这座比周遭建筑都高一头的庞然巨物,静静地屹立在京城的正中轴上,金黄璀璨的瓦顶反射着夕阳的光辉,这个地方天生就象征着人间权力的顶峰与极盛。
太阳一旦与远山擦了个边,从傍晚到黑夜的进度就大大拉快了。
当黑夜漫过最后一寸人间,无人在意的深宫内,一闪从不打开的殿门被轻轻扣响了三声。
李琼夜的神情永远仿佛被雕刻在脸上,却在这道敲门声中眉梢一动。
门被来人推开,照进一小片手提的烛光。她长久待在黑暗中,即便是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也能刺得她眼睛一花。
来人没有说话,大约是出于礼貌,脚步轻不可闻,直到走到她面前才停下。
李琼夜勾了勾嘴角,清了下嗓:“许久没受到过敲门而入的礼遇,让我瞧瞧,是哪位……”
待她抬头,越过烛光看去来人后,她的话音猛地顿住了。
严今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李琼夜沉浸在震惊之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和她错开目光,垂眸不语。
“一别……一年有余?”严今期道,“骤然重逢,我本该问公主一句,‘别来无恙’。”
李琼夜有些牵强地轻笑一声,转身拉了拉自己身上颠倒凌乱的外裳,又顺手捋了一把散乱的发丝。
“一切安好。”她背对严今期,声音平稳,却需要藏着自己的神色,“你呢?离开京城了,为何还要回来?”
严今期一愣,从她后半句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
李琼夜侧脸,露出一个带着悲意的笑意:“总不会是专门回来见我的罢?”
严今期知她玩笑,又听出她话语里的苦意,想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遂静静地找了个墩子坐下,把蜡烛灯放在一旁。
“你是半点旧也不愿与我叙。”李琼夜道,“你都摸到这个地方来了,总不会是为了半夜陪我看月亮——我有预感,今日过后我们二人也就走到了最后。怎么,图穷匕见之前,连好生地看一眼匕首外的图画也不愿么?”
“公主,”严今期心平气和道,“‘今天’怎么会是最后呢?”
李琼夜挑眉:“也是。从我决意嫁人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走到了最后……说起来,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严今期:“那着实不必。当年年少不知事,与公主偶有两句言语失言,好在最后并未促成什么实质上的越界,所以往事也不必再提了。”
“总算引着你多说了两句。”李琼夜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我知道,当年未与你提前知会一句,便直接将我与驸马的婚期定下的消息透给你,这是我的不是。如果说年少那段旧事有个结局,那想必就是我单方面的负心。”
严今期可有可无地勾了勾嘴角,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大度得表里如一:“两个女子的相爱不为世人所接受,你不胜压力,最终选择与一个男人成婚,无可厚非。”
“邢韧是个理想的驸马。”李琼夜追忆道,“有野心,有能力,有实权,与我这样一个追求权势的人一拍即合。可惜……”
严今期眼神一动,看向她。
“‘对、不、起’——今期,我这三个字,”李琼夜一字一顿道,“可不止是说给青春年少时那点的旧事的。”
待意识到她话中的深意后,严今期顿时再也冷静不下去——什么“平心静气”什么“宽容大度”,不过都是因为彻底放下、漠不关心罢了,都没有戳中要害。
此刻她的呼吸急促了片刻,径直走到李琼夜近前,冷声道:“当年知会——当年梁知追在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果然是为此事而来。”李琼夜面无表情地坐在她方才坐的地方,伸手拨弄蜡烛的光影,“这件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严今期步步紧逼:“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晚了——她不是自己赌气出城,然后遇到叛军被害的么?”
“让我理一理,毕竟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李琼夜揉了揉额角,“你信吗?她的死因。你信也不会来找我了。”
严今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震碎她的胸口。
她深吸一口气,用了最大的努力压下自己的急躁,主动出声帮她回忆:“那日她替我去公主府给你送药,那是一个早晨,你大约还在梳妆……”
“是了。”李琼夜慢腾腾道,“那日我还在梳妆,听说有人来送药。一般下人会直接送到后厨,所以我当时还以为是你,于是凑巧还见了她一面——你说,你那位小朋友是个什么心理?还专程暗戳戳地想见我。怎么,你没跟她说清楚我们两个的事吗?”
“我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严今期厉声打断她,丝毫无心玩笑,“所以她那时候就送完了?那时才过巳时吧,可她回来……回她家,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