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珩的真心话
过了正月,松云的肚子就有六个月了。
他的肚子比寻常的要大不少。
若在早几个月,还看不大出来,如今一到了六个月上,就显得大得多了。是白嬷嬷先看出不大对,毕竟她是有经验的,便把这事同阮珩说了。
阮珩连忙找了郎中来看诊,郎中说,胎身是有些大,不过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说让他少吃些,平日里多多走动,千万看着肚子别再长得那么快就是。
阮珩听了郎中说的,便很当心,嘱咐了厨娘别再做过补的吃食给他,又亲自跟松云说不准他吃多,每日里晚间从衙门回来,还要拉着他在院子里多走个几圈。
起先坚持了几日,都还好,但时日一长,松云就饿得不行。
特别是到了晚间,松云饿了,就跟阮珩闹。
松云在孕期一直以来本就是容易饿的,一旦饿了都是立刻要吃东西的,因此屋子里面到处都有糕饼匣子,天气湿热,阮珩从前为怕糕饼放陈了,还特地嘱咐下人,时时记着添换新鲜的点心进去。
如今为着不让他多吃东西,就连这些糕饼盒子都一并收走了,一个都没剩,屋子里面干脆就找不到可吃的东西。
松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实在受不了,因此天天都跟阮珩过不去。白日里有他娘看着他,他也不敢跟他娘撒娇,可是阮珩就不同了,有道是柿子要捡软的捏,人也要找心软的去闹。
阮珩百般哄,千般劝,实在不行了就吓唬他:“孩子太大了,太大了是要生不出来的,到时可是要命的,你不怕疼了吗?”
他说的也不是哄骗他,之所以这么紧张,就是因为怕子大难产,到时伤了性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些道理,松云都知道,生产不顺的事他也不是不害怕,可是毕竟难产不难产的,那还在几个月后,他还没有切身的感受,但眼下的饿才是钻心的。
“好想吃饭,官人……”他眼泪汪汪地说。
松云可怜起来,阮珩向来都是受不得的,他平常不撒娇的时候,阮珩都百般地心疼他,何况可怜巴巴的时候,阮珩对他简直就是无有不依的。
松云整个人都香喷喷的,随着孕期渐晚,信香也越来越甜软了,何况他此时眼角红润,粉嫩的腮边还挂着透亮的小泪滴。
阮珩忍了又忍,也是因为想着松云生产时的危险,才百般地告诫自己不能心软,坚决地说:“不行!”
“官人,你好狠的心啊!”松云没想到这样都拿不下阮珩,抹了一把眼泪,哀怨道。
见他那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阮珩只得好言哄劝道:“快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明天早晨就能吃饭了,好不好?”
“我睡不着!”松云听他到底如此无情,竟生气起来,还索性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阮珩赶忙帮他扶着肚子,生怕他情绪激动闪着腰。
他嘴角还挂着泪,又气又委屈,说:“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都是好吃的。我昨天晚上还梦见鸭杂汤,都把我活生生地馋醒了!叫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松云自小在金陵长大,自然夜间梦回,也是那一口鲜美的鸭血汤粉了。
“鸭杂汤……”阮珩思索了起来,忽然说道,“对了,松云,你知道,鸭子一共有几种吗?”
“嗯?”松云被问愣了,果然思路一下子就被带偏了,傻乎乎地想了想,发现自己不知道,便好奇地顺着阮珩的话题问,“有几种啊?”
“你躺下,躺好了,听我给你慢慢讲……”阮珩憋着笑,便把他重新搂入了怀中,给他擦了擦眼泪,拍着他给他慢慢地讲。
讲了一刻钟,松云才在那些鸭雁禽鸟的云山雾罩中,被糊弄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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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阮珩糊弄得了他一次,糊弄不了两次,等第二天晚上阮珩还想像那样岔开话题时,松云便听出来了,并且进行了激烈的抗议。
阮珩这些日子已经想尽了百种办法,软的硬的都来过了,现下面对松云闹人的时候,就实在黔驴技穷,招架不来。
他只好诚恳地说:“阿云,你这样,我真的很怕。”
松云听了他说的话,愣了愣,问:“你害怕什么呀?”
说实话,松云总是很少害怕未发生的事,从小就是一样的,只要今日能逃学一天,就不怕明日先生的责罚,所以,他对自己过大的肚子从来没有阮珩那样的的忧虑。
阮珩说:“阿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松云没想到阮珩会这么说,这时他才意识到,阮珩究竟有多担心他。
而且,阮珩还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松云当然知道阮珩心爱他,但是,他从前只知自己没法离开阮珩,但从没想过,阮珩也会因为失去他的可能性而害怕。
此刻,松云能感觉到阮珩内心深处的慌张,才知道他也会不安,会焦虑,会因为自己而时时牵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