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之约
说话的人是阮珵。
太太看了舅老爷的信,心中气结,加上连日来担忧阮珵的前途,积郁太深,一口气没顺过来,便病倒了,说是心口疼痛难忍,请了太医来看过,吃了药下去,但病情还尚未起色。
阮珵自然伏侍在床前,到了晚间,才得了空,想要来找父亲叙话。
没想到刚来,就听见阮珩和老爷在里面说话。他不便就进去打扰,却是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听到关键之处,便忍不住插了话。
此刻进入房中,老爷和阮珩见到他,都有些意外,阮珩则是连忙站了起来。
阮珵进去了,便接着说:“父亲不必忧心,此事我心里已有成算了。”
“什么成算?”老爷连忙问。
因为方才心中还盘算着要舍弃长子,他现在面对阮珵,心中不禁暗自有愧。
不过,阮珵却像心中明了。
他说:“父亲,我想过了,为今之计,该弃车保帅,万万不要为了我,再将整个阮家陷入泥潭了。”
阮珵话语平静,仅有一丝凉意。
老爷愕然,他知道阮珵自小便懂事、识大体,然而,却没想到他能顾全大局到这个地步。
先急着说话的是阮珩:“兄长何出此言,我们一家人,正当同进同退,怎能……”
阮珵却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道:“二弟,你到底也是读书科举过的人,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懂?幽王和太后挟五皇子为傀儡,图谋窃国,眼下朝局分裂,边疆部族又虎视眈眈,若一日生变,是天下人之难。
“你将来也是为官做宰的人,就算不为阮家计,不为忠君计,难道不该为天下百姓计?你难道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阮珵果然是明白阮珩的,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弟不像其他人,他自小是把圣人之言读到心中去的,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个心里装着家国的人。
因此,阮珵也知道,怎样说最能劝动阮珩,让他同意他的决定。
然而没想到,阮珩听了,却很快反驳道:“要是我眼看自家兄长入火坑都不救,有这样的冷酷心肠,兄长真的还相信我能成为利国利民之士吗?”
阮珵没有想到阮珩能一下子找到这么有力的论据来反驳他,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果然这一个月在东林没有白读书,是进益了的。
可是,过了半晌,阮珵又道:“那么,二弟预备怎样救我呢?”
这一问,却让阮珩无言以对。
“幽王如今必然已经反感我们家了,阮家势单力薄,就算你和父亲都鞠躬尽瘁为幽王效力,又能做些什么?难道能立下什么让幽王放在眼里的功劳,让他对我们改观吗?”
阮珩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阮珵说的也是对的,阮家一无实权二无巨富,即使对幽王摇尾乞怜,也很难被重视,要想成为阮珵的有力靠山,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论阮家怎么做,从被赐婚的那一刻开始,阮珵就注定要面对风雨飘摇的前程了。
阮珩的脸上,不由得染上了深深的忧虑。
这样的神色,是他真心担忧自己的样子,阮珵看了,虽然心酸,但心中也觉得异常温暖。
他说:“二弟,你只要保全自己、保全阮家,好好读书,要是能考个进士出身,十年之后在朝堂上有了建树,到时候,兄长少不得还要蒙你照料的。”
阮珩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但也无可如何了。
老爷在一旁,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阮珵知道他心中所想,对他的父亲,他是很了解的。在父亲的眼中,阮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整个阮家的前途重要。
不同于阮珩,阮珵很早就见识到了老爷的处世之风,知道他的持重和老练,但也知道他的狠辣和冷酷。
即使老爷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阮珵也知道他心中的决断如何。
不过,阮珵为人子,也想过,父亲会否因自己而例外,可是眼下看父亲沉默的反应,他的心中已经了然,未免也十分苦涩悲凉。
阮珩虽然冲动、考量未必周全,可是那份毫不犹豫的情谊,却令阮珵珍重。
阮珵心中知道,这样做对阮家是最好的,因此他不怪老爷,只是平静地对他说道:“父亲,母亲近日忧思郁结,如今已在病榻,关于我的事,父亲就别跟她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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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阮珵与阮珩同行。
方才在老爷书房中,听到阮珩说的话,阮珵不得不动容。
出书房之后,阮珵便向阮珩行了一礼。
“兄长这是做什么?”阮珩心中还在思虑着方才书房中的谈话,一时十分意外,连忙扶起了他。
“二弟,前几日府里的事,我都知道了。”阮珵开门见山地说。
他的脸上满是歉意,阮珩看着,略微一怔,随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