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
入宫前一日,总管采选的太监来到阮家。
“照规矩,进宫待选的坤泽服饰要统一,不许涂脂抹粉,不许佩戴饰物,头发不论男女,统一梳成一条辫子,用青色头绳束好。”
那太监边说,就边让身边的人捧来几套一色的青布衣衫,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这些里边有虱子药,篦子,皂豆,还有一两雇车用的银子。”
阮家先前打点过总管采选的太监,因此,那太监此刻也十分客气,笑着说,“我知道公爷家里的公子小姐绝用不上这些东西,不过这些都是朝廷的规矩,每个候选人家各发一份的,也是照顾那些贫寒官宦人家的恩典。”
阮正业连忙说:“不敢不敢,朝廷恩典,不论大小,臣民都该倾心感戴,绝不敢心怀傲慢。”
次日凌晨,天还黑沉沉的,阮珵和其他三人便都各自上了一辆马车。
阮珵还从没穿过这样朴素的衣裳,弃珠抛玉,洗净铅华。
每辆马车上照例悬挂一个大红灯笼,上面按照规矩写着父兄姓名和官爵,金陵的夜色中,很快就有许多这样点着红灯笼的马车,好像游鱼萤火般,从四面八方纷纷聚集到了皇宫门外。
阮珵被指引着下了马车,在夜幕中跟着太监亦步亦趋,从小门走进了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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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近年来的采选流程从简了,从前进宫后还要三挑四选,如今年年都是两轮,一轮由宫中女官和管采选的太监筛选,刷下一大批质素平平的坤泽来,第二轮再由帝后亲自看一番,决定去向。
若无意外,托那位采选太监的情,阮珵到不了御前,在第一轮中,就该被黜落的。
待选的坤泽入宫已经有三四日了,由于圣体仍然违和,一直都没有传出第二轮选看的日子,而宫中已经陆陆续续有第一批被黜落的坤泽回家了,其中便有江亭和七小姐。
可是,阮珵还没有被放回来。
太太这里便是忙着向江亭和七小姐打听宫中的情况,并问他们有没有跟阮珵在一起,从丝丝缕缕的线索中尝试推断阮珵的境遇。
而阮正业则又封了礼金到采选太监的府上打探消息。
江亭和七小姐能给出的消息和推断十分有限,毕竟皇宫里规矩严厉,每个人顾着自己不犯错就已经够难了,哪有心思去关注别人。而太监那里也不过是传话回来叫人稍安勿躁而已。
那么,也只能放平心思,稍安勿躁了,毕竟大多数候选者如今还都在皇宫里,没到真正需要担忧的时候。
对于江家来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既然江亭落选,此时便可将他和阮珩的婚事提到明面上来讨论了。
为了阮珵前途未卜,太太心中虽然有一丝不安,不过还是顺应着舅太太的节奏,商量起阮珩的婚事来。
从前太太在家未嫁之时,舅太太也没少照应她,因此姑嫂之间关系是相当亲厚的,所以,许多事务也不需拐弯抹角,二人私下便秉烛夜谈,开诚布公起来。
过了没几天,江家在金陵已经没什么事,舅太太便带着江亭回去了。
舅太太走的次日早上,太太便把魏月融叫了去。
“珩儿房里那个,肚子里有了?”太太当先问。
魏月融不料太太会问这个,毕竟一个少爷的房里人有了孕实在是桩小事,何况不满三月,还不安稳,本就没必要惊动全家人知道。
他答道:“是,上个月诊出胎像的。”
太太似乎也不甚在意,她哦了一声,道:“一会儿请个郎中进来,先把这胎给他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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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医便进了阮府。
虽然给松云看诊,请个外面的郎中也够了,实在没必要逾矩地请个太医,就连魏月融自己生病都几乎没敢请太医看过。
可是,打胎的事不能马虎,一不小心也是能要命的,因此,魏月融叫管家拿老爷的帖子去请了太医。
太医隔着帐幔诊了松云的脉。
过后,魏月融便叫了个嬷嬷去给太医说明白了意思,过了不多时,方子开了出来,抓了药,煎好,端到了松云面前。
“这个,是安胎的么?”松云捧着药碗,懵然无知地问,“郎中说,我的胎像不好么?”
魏月融感到心中刺痛了起来。
今早以来,他的心中已然百般动摇,他知道眼下对松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听命打掉胎儿,他原本想,不让松云知道,一碗药下去,也就了事了,可是,看到松云这副天真的样子,他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狠心。
毕竟,松云是如何盼着这个孩子,如何在佛前祈祷,得知有孕后又是如何的欣喜,连月来,又是如何为这孩子的降生欢喜地做着准备,他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别说他也生过孩子,就是没生过,也不能不心疼。再过一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