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
过了几日,舅太太果然带着江亭来到了阮家。
太太亲自命人收拾出一处院落,还另外拨了不少下人给舅太太使唤。今年以来,由太太主张将府中的花园修整了一番,多了些江亭小时未见过的景致,因此,他们母子二人来后的次日,便由太太和几个小姐陪着游览了一番。
金陵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阮家的宅邸也并不很大,加上人口众多,因此内宅里也难说有多阔大气派,不过也并不显得局促,花园中亦不乏精致的景色。
深秋的天气晴朗,吃过早饭后,一行人从太太的正房起始,先到地势最高的金香堂,再到独溪馆坐坐吃茶,然后顺着溪水往池塘边走,路途上便可经过许多亭榭楼台,经过几个小姐的居所,舅太太和江亭便也被邀请进去坐坐。
一路游览下来,最后经过了贮月轩,旁边不远就是阮珩的晴雪斋了。
时间已近午间,江南秋日多雨,而因为今日天气难得的晴暖,太太提议到晴雪斋旁的望云亭上用饭。
因为在春日里,晴雪斋周围开满白色的梨花和玉兰,远望如同白云一片,从亭子的位置刚好可以观赏,因此叫做望云亭。
秋日里,望云亭周边广植菊花,的确是个休憩用餐的好地方。
下人听命去布置桌椅饭菜,而太太便顺势提议等候的时候去晴雪斋略坐坐。
照理来说,以江亭现在的身份,是不该进到阮珩的住处里的,不过,既然跟着母亲、姨母和这么多姐妹仆从,倒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于是,一行人就进了晴雪斋。
徐嬷嬷作为晴雪斋管事的,便是由她主导招待,连忙叫手下的丫头烧茶服侍。
松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趁机先躲到茶房去了。
烧茶的老嬷嬷见他在那里,便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也该去给表少爷敬杯茶,毕竟他往后可也是你的主子。”
松云有点胆怯,但还是照阮珩平日的喜好,泡了一碗茶,用小茶盘端着,往堂屋里走。
太太与舅太太在堂屋坐着说话,而江亭加入不了长辈们间的谈话,太太便让他随意四处逛逛,此时他正在阮珩的书房里。
魏月融跟其他一些人一路上跟着太太们,此刻也在堂屋里作陪。过了没多久,越过屏风,他瞥见松云正端着个茶盘在阮珩书房门前踌躇着。
因为在园子里随时有可能撞见江亭,魏月融提醒过他这两天都穿得低调一点,别那么打眼惹人不快,可松云的心眼实,此刻穿得也太低调了,看着跟普通的下人差不了多少。
照理说,松云毕竟还是阮珩的身边人,还是需要几分体面的,不然显得阮家寒碜,不过,他这样实心眼的谦卑,或许更能在江亭眼里讨个好也说不定。
魏月融便寻机走了过去,到他身边。
“怎么不进去?”他低声问。
松云透过门帘缝往里看了一眼,咬了咬嘴唇,显然是不敢的样子。
即使穿着浅淡,松云还是难掩美色,仅仅是胆怯的样子,都娇憨可爱,人人见了都忍不住怜惜的。
魏月融笑了,虽然他说过江亭是不会喜欢松云的,但松云也太战战兢兢了,毕竟江亭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有什么狠毒可言,只要松云礼数周全,他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没必要一开始就这么紧张。
于是他温言道:“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江亭是个识礼客气的人,他知道阮珩是魏月融生的,因此对他一向客气,要是由他引见一下,松云或许便可放松一些。
不过,松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他虽然笨,但也明白,从此以后,面对江亭,他便不能总依赖着魏月融的保护了。
于是,魏月融便安慰了他几句,鼓励着他进去了。
江亭今日穿得也并不十分华丽,只是丁香色锦缎制成的家常衣衫,搭配的首饰也没有特别沉重繁密的。
松云前几年也见过江亭,那时他还是孩童模样,而今已然大不相同了。虽然还能认得出儿时的迹象,但他眉眼都开阔了不少,脸庞也多了些轮廓。
松云不敢太多地打量他的长相,只是像寻常上茶的下人一样,将茶水摆在江亭手边,说了声:“表少爷,请您用茶。”
江亭正随手翻看着阮珩留在书房里的几本书,见有人上茶,只是闲闲地问了一句:“是什么茶?”
松云知道阮珩一向是不喜欢旁人动他的东西的,但他哪敢说,只是答话道:“是二少爷平日喝的祁红。”
松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明明小时候他也曾跟江亭玩过,此时却如此胆寒。他本该说几句场面话来跟江亭套个近乎,可是他脑袋实在转不动,把方才在门外想好的说辞都忘了,只是脸面红着,把茶水放下,就想逃出房间去。
不过,江亭却在说话间多看了他几眼,把他认出来了。
“你是松云?”他略带惊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