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
卜茁紧了紧背包的肩带,心中莫名有了些庆幸。
还好,她终于在经年的沉默中,学到了一点轻松的放肆。
这算得上卜茁这小半辈子里第一次出远门,两个人心血来潮的订票出行看上去很刺激,实际上面临的问题也不小。
他们没买到舒适度更高的软卧票,只能挤在狭窄的硬卧床铺上,身边是鱼龙混杂的乘客,走廊上偶尔路过几个年轻的面孔,大概也都是出来当大学生旅游特种兵的。
卜茁的票在下铺,若尘愚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环境,将自己上铺的票换给了她,说是女生住上铺更安全点。
她也没和若尘愚客气,前一天晚上她算得上一整夜没合眼,上了火车后反倒是来了几分困意,干脆带着自己的背包,爬上了上铺的床。
若尘愚似乎不是很困,卜茁靠在床上半梦半醒小憩时,都能看见若尘愚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对着速写本涂涂画画的样子。
在卜茁的视角里,他的脸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板着,也不知道对方是累了还是怎么,隔着梦境与明灭的、火车上的光线,卜茁看不清若尘愚眼底的神色,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一天一夜的旅程下来,窗外的风景从沿海的澄蓝逐渐过渡到草原的青葱,风景变了又变。
卜茁一开始还一副困得找不着北的架势,等习惯了硬卧的不适感后,困劲又很迅速烟消云散了。
她趴在护栏边,一路上连眼睛都舍不得眨,恨不得把每一帧都画下来,才能抵消这一路上的疲惫感。
等到两个人终于折腾下了火车,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作为艺术类专业的学生,卜茁早就在参考书和各大名家的作品中见过了草原的模样,就连临摹的作品也有厚厚一摞,牧民的服饰、广袤的碧绿、辽远的苍天,都是卜茁笔下画过的风景。
可她的前半生都困守在笼子里,只有切身闻到草原上的风之后,才知道以前的照猫画虎的画中似乎缺少了什么。
远方传来一阵奔马声,卜茁抬头去看,只见几个穿着蒙古长袍的本地人骑着快马,在一阵扬起的黄沙中向她和若尘愚的方向而来,随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作为沿海小镇长大的人,卜茁只在电视剧和纪录片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哪里在现实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一趟旅途说是逃跑,实际上也算得上出门采风,因此两个人行囊不多,反倒是背着厚重的画板画材。
从车站而来的路上,她和若尘愚几乎是吃着土过来的,虽说看见的都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但长途跋涉带来的身体上的疲惫已经让卜茁有些吃不消了。
见到眼前的场景,她下意识退了一步,半个身体都躲在了若尘愚身后,企图用他的背挡住眼前的黄沙。
等卜茁再次探出头去时,视线正好撞见了马背上那个恣意的、正在勒着缰绳的少女。
对方一看便是草原上生长出来的花,眉目间是少数民族独有的深邃浓郁,两只眼睛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大概是常年驰骋于蓝天之下,肤色早就被太阳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这让她此刻的笑容天然地带着几分洒脱。
卜茁看着那抹笑,总觉得从中看出了折杪的模样,可再细一看,又觉得和折杪惯有的笑不太一样。
少女下了马,手上还握着缰绳,径直地走到了若尘愚面前,笑着道:“好久不见,若尘愚。”
卜茁还没来得及惊讶他们居然认识,少女的目光又转向了她,并不流利的汉话里又带上了几分惊讶:“你这次,还带了朋友来呀。”
少女符合一切卜茁对于草原的想象,她像是草原上不受拘束的风,带着与卜茁截然不同的色彩,直直掠过了她身边的每一寸空气。
卜茁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画里都缺少了什么,才会显得技巧不错,而情感不足。
——卜茁的笔下,从来缺少如少女一般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