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或许是同样的逃避心理作祟,也或许是那副画,若尘愚并没有拒绝卜茁的提议——
又或许他从来无法拒绝卜茁的要求。
他在中国地图上勾勾画画,最终还是决定跟随自己的心,在地图上圈出了内蒙古的形状,随后拍下一张照片,发送给卜茁。
[逃吗?]
彼时的卜茁刚刚洗漱完,回到住处的一路上她都在想今天在画室那句惊世骇俗的话。
冲动,实在是太冲动了。
怎么能随随便便给我们的高岭之花若尘愚灌输这么大逆不道的思想!
卜茁对自己不计后果的行为一阵捶胸顿足,随后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子间。
被晒过的棉被上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她无言地闻了一阵,白天的记忆默片一样在脑子里播放着,若尘愚的反应、他妈妈的双眼、周小姝的短信,场景不断交叠更替,最后统统归结于她发出的声音。
那句“逃吧”,不仅是对若尘愚说的,更是对卜茁自己说的。
狭小逼仄的空间内失却了光源,黑黢黢的。
卜茁闷头放空了一阵,放在一边的手机反倒亮了起来,透出莹莹的屏幕光。
她伸手把手机拿过来,脑海中有了几个大概的猜测,不是周小姝又气不顺了,就是折杪发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卜茁。
若尘愚:[图片]
卜茁有点意外若尘愚这么晚了还在发消息,心里开玩笑般猜测着“该不会是小老板亲自安排工作吧”,一边点开了图片。
图片上的内容让卜茁一愣。
她的心脏不可自抑地狂跳起来,若尘愚圈出来的地标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他什么也不用多说,卜茁就已经能明白他想表达的全部。虽然晚了好几个小时,但若尘愚的回应并没有迟到,她想要放弃的期待不曾缺席,重新落回了卜茁的心里。
直到手机屏幕因为待机逐渐黑了下去,卜茁才如梦初醒般重新点亮了屏幕,看着若尘愚发来的那张图片,半晌后回了个“好”字。
若尘愚没回消息了,估计是在忙出门的事,她百无聊赖地将连着充电器的手机又扔回了枕头边,随后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
卜茁的睡意浪潮一般退去,天花板在她眼中变得狭窄起来,她想象着内蒙古草原上的风和蓝天,心中被无限的轻松填满。
左右也睡不着,卜茁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趴到了阳台边发呆。
窗外的天幕高而远,陷在一片黑暗里,她目所能及的地方看不见星星,亮光都是城市中的霓虹灯构筑起来的虚象,而这些五光十色的屋檐下,没有哪一片是属于她的。
半晌后,卜茁的身边亮起了唯一一道光亮。
那是若尘愚再次发来的消息,不知道他是不是动用了自己作为小老板的权力,查看了卜茁的档案,否则怎么能这么顺利地搞到自己的身份证号,还能顺便给她也买上一张前往呼伦贝尔的、最近的一趟火车票。
卜茁无声地笑起来,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若尘愚几乎不给她犹豫的时间,就像是她白天直截了当问的那样。
若尘愚对于她“我们逃吧”的答案,看似只有一张车票,实际上千言万语,都无需再言。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灵魂中那点名为疯狂的因子在蠢蠢欲动,卜茁没有遏制自己从未涌现过的叛逆念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钢筋混凝土的城市在她的世界中褪去了颜色,随即不断后退、后退,最后变成一道灰色的小点,融进脑海中的碧绿草原。
兴奋到最后,卜茁几乎一夜未眠。
闹钟把她吵醒的瞬间,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再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刚刚过凌晨四点。
或许是肾上腺素发挥着作用,哪怕只眯了两个钟头,卜茁也完全没有困意,她再次检查了手机里若尘愚发来的购票信息,随后起来打包了一下行李。
说是行李,实际上卜茁能带的无非是几件换洗的衣服、身份证件,以及一本厚厚的、刚刚开封的素描本。
这是一趟近乎于放逐的旅途,也是精神的疗愈,她没想过带太多东西,又或者说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出门需要大包小包的困难户。
天刚擦亮的时候,若尘愚再次来了消息。
他已经等在了卜茁家楼下,同样背着个简单的大包,和他们在大巴车上重逢时所差无几的打扮。
只是与当时有些不同的是,若尘愚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轻松,见到卜茁后,还久违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两个人背着相同的背包,带着相同的心情,向着相同的目的地出发,这样的认知让卜茁的心情更加好了几分。
在以往数年的辗转反侧中,卜茁早已学会了在若尘愚面前不需要那么多的犹豫,当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犹豫就会败北”时,若尘愚的身影在她的世界中已经消失好多年了